六月初。京师,五军都督府衙门(中军都督府为主)。
相较于通州校场的喧嚣,五军都督府的衙门显得肃穆而略显沉寂。
勋贵们经历之前的清洗和己巳之变后的大战,昔日由勋贵把持、盘根错节的都督府体系被大大削弱。
如今坐镇中军都督府的,是崇祯皇帝新近提拔的戎政尚书(或由兵部侍郎兼任,如李邦华等能臣,负责实际京营管理)以及几位相对务实、无显赫背景的都督佥事、都督同知(多为边镇立功升迁的将领)。
名义上,京营(包括正在整训的新军)的统辖、调遣、军官任命(中低级)仍归五军都督府。各都督府掌印官需要在兵部的行文上签署用印。
但核心权力已被皇帝和兵部牢牢掌控。
高级将领(如曹文诏、张焘)由皇帝钦点或兵部推举,陆铮的厂卫负责背景核查。都督府只剩下对中低级军官的“备案”权。
粮饷器械由户部、工部直接拨付,经兵部核准,都督府无权过问具体分配。
具体操演章程由兵部制定,皇帝批准。训练实施由兵部委派的戎政尚书\/侍郎(如亲临通州的官员)及曹文诏等专业将领负责。都督府仅能派员“观操”,无权干预。
最核心的监督权,被皇帝直接赋予了锦衣卫(陆铮),绕过了都督府和兵部的常规流程。
锦衣卫密报直通御前,拥有对贪墨、懈怠、虚报的独立侦缉、逮捕权。
五军都督府更像是一个执行机构(盖章、备案)和咨询机构(提供一些军籍、旧档信息),以及安置部分有资历但无实权将领的“养老所”。
其内部也经历了清洗,留下的官员大多谨小慎微,唯恐触怒厂卫或兵部。
通州校场,戎政尚书与都督佥事的“观操”
通州大校场上,烈日如火。新兵们正在练习长枪突刺,吼声震天。
校阅高台上,坐着几位身着不同品级武官补服的人。兵部左侍郎兼协理京营戎政 李明睿(虚构实干派):身着绯袍孔雀补子,是实际坐镇通州、总揽新军整训事务的最高文官代表。
他正仔细翻看曹文诏呈上的训练进度册和淘汰名册。
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陈镇(虚构,原蓟镇副将): 身着正二品狮子补子武官袍,代表五军都督府“观操”。
他神情严肃,但眼神中带着一丝疏离和无奈。他的任务主要是“看”,然后回去写一份不痛不痒的“观操奏报”。
曹文诏(总训官)依旧一身便于行动的轻甲,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回答询问。他对陈镇保持着表面的恭敬,但实际事务只向李明睿和兵部负责。
“陈都督,您看这队列操练,比月前可齐整多了?”李明睿客气地问。
陈镇点点头,公式化地回答:“李戎政治军有方,曹总兵训练得力,将士用命,确见成效。” 他心中清楚,这成效跟他都督府关系不大。
“汰弱之事,可有阻力?”李明睿转向曹文诏。
曹文诏抱拳,声音洪亮:“回大人!按兵部章程及督公(陆铮)钧令,汰弱留强,铁面无私!
凡体弱、技劣、冒名、顶替者,一律清退!月内已清退一千二百余人!所涉空额饷银,已由户部直接扣回。无人敢阻!” 他特意提到“督公钧令”,既是事实,也是震慑。厂卫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校场。
陈镇眼皮跳了跳,没说话。他知道,那些被清退的,不少是以前勋贵安插或与之有瓜葛的旧部,厂卫正盯着呢。
面摊里,柱子、胡小栓(难得轮休)和几个袍泽正呼噜呼噜吃着面。
“看见高台上那几位大老爷没?”柱子努努嘴,“穿红袍(李明睿)的是兵部大官,管咱们吃喝拉撒训练的!
穿狮子补子(陈镇)的是都督府的,看着挺威风,好像…好像不怎么管事?就坐着看。”
“管事的还是曹阎王!”一个老兵嗤笑,“都督府?早不是成祖爷那时候啦!现在啊,兵部管事儿,厂卫管人,都督府…嗯,管盖章!”
胡小栓闷头吃面,没参与讨论。他刚从火铳训练场下来,手指被火药熏得黢黑,耳朵还有点嗡嗡响。
他只知道,饷钱按时发了,饭能吃饱,训练虽然苦得要死,但教头(张焘手下)说练好了能活命、能立功。
至于台上坐的是都督还是尚书,对他这个小兵来说,太遥远。他只关心下次实弹射击,手里的铳别炸膛。
“对了,栓子,”柱子捅捅他,“听说你们火铳队又被‘听风’的爷们查了?查啥呢?”
胡小栓咽下面条:“嗯,查火铳编号,查领用记录,还问我们铳有没有毛病,教头有没有克扣东西…问得可细了。”
他对那些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厂卫番子既怕又有点感激。怕的是他们的威严,感激的是他们一来,营里那些偷偷倒卖伙食、克扣火药的渣滓就老实多了。
陆铮在书房听着“辨骨”统领的汇报,内容正是通州校场今日情形及“听风”所部关于新军内部的最新密报(包括胡小栓等人关于厂卫巡查的议论)。
“戎政李大人(李明睿)治军严谨,与曹文诏配合无间。都督府陈佥事,谨守本分,未逾矩。新军汰弱、粮饷发放、军械核查,皆按章程,暂无大纰漏。”统领总结道。
“陈镇…接触过哪些人?”陆铮问。
“仅与李戎政、曹总兵及几位营官有公务往来。私下无接触。其随员亦在监控中,无异动。”
“嗯。”陆铮微微颔首,“维持现状。都督府的人,只要安分‘观操’,不必干涉。重点仍在兵部规程执行、钱粮军械、以及…那些被清退者的怨望串联。”
陆铮深知自己的权限和皇帝的忌讳。他可以越过都督府甚至兵部常规程序去监督、抓人,但绝不能公开插手军队的具体管理和人事任命(曹文诏等人的任命是皇帝和兵部定的)。
一张无形的网,覆盖在五军都督府和兵部构建的框架之上,确保这台机器在正确的轨道上运行,清除掉试图腐蚀它的蛀虫。
陆铮拿起一份密报,是关于某个被清退的百户(原勋贵家丁头目)在酒馆里发牢骚,咒骂新军和厂卫的。
“此人,盯紧。若有串联实证,立拿。” 冰冷的话语,决定了那个失意者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