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已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卷过宸王府朱红的高墙,却吹不散墙外那黑压压的、属于禁军的肃杀之气。往日车水马龙的宸王府门前,如今鸦雀无声,只有兵甲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偶尔传来的、战马不耐的响鼻,提醒着府内众人——他们已成了笼中鸟,瓮中鳖。
府内,气氛却与外界的紧绷截然不同,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沈清辞靠在临窗的软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目光落在摇篮里并排躺着的两个小家伙身上。哥哥萧珩睡得沉稳,小拳头紧握,颇有几分他老子的霸道劲儿。妹妹萧玥则秀气得多,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偶尔咂咂嘴,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啧,不愧是萧绝的种,外面刀都架脖子上了,这俩还能睡得这么香,心理素质随爹。)
她内心吐槽着,试图驱散那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产后休养了这些时日,身体已恢复大半,但精神上的压力却与日俱增。皇帝这一手“围府逼婚”,真是又老套又有效。用她和孩子的安危,来逼迫萧绝就范。
“王妃,药熬好了。”丫鬟轻手轻脚地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沈清辞接过来,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很好,又是为续航能力添砖加瓦的一天。这要是放在现代,我这月子坐得堪比顶级实验室里的珍贵样本,全方位无死角监控……哦不,是保护。)
她放下药碗,问道:“府外情况如何?”
侍立一旁的暗影成员,代号“辛”,低声回禀:“回王妃,禁军增加了两批人手,轮换更密了。许统领亲自坐镇,说是……没有陛下手谕,一只苍蝇也不许进出。”
许统领,皇帝的心腹,这是铁了心要困死他们。
(行吧,皇帝老儿这是把宸王府当重点防疫小区给封控了?可惜,没有外卖小哥,差评。)
沈清辞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演完了一出职场霸凌大戏(皇帝是那个只会拍桌子逼员工996还不想给钱的无良老板,萧绝是那个能力超强但被老板忌惮恨不得榨干最后一滴血的技术总监,而她,就是那个被老板拿来威胁总监的“重要资产”)。
“王爷那边有消息吗?”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辛摇了摇头:“暂时没有。王府与外界的常规联络渠道已被切断。不过王爷定然有他的安排,请王妃宽心。”
(宽心?我宽心得很。萧绝要是这么容易就被拿捏,他也混不到今天这个地位。我猜他现在脑子里至少有一百零八种掀桌子的方案,只是在权衡哪种性价比最高,或者……哪种更能让皇帝憋出内伤。)
她对萧绝有着绝对的信心。那个男人,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我们的‘特殊渠道’还能用吗?”沈清辞压低了声音。
辛微微颔首:“癸头领预留的应急线路尚通,但风险极大,非万不得已不可启用。”
(懂了,终极技能,冷却时间超长那种。)
沈清辞沉吟片刻:“传消息出去,让玉颜坊、锦瑟阁和银号的管事们稳住,一切照旧,资金流转按第二套应急方案执行。另外,告诉咱们的人,最近低调点,别被抓住把柄。”
“是。”
虽然被围困,但她的商业帝国仍在运转,这是她和萧绝最大的底气之一。皇帝能困住她的人,却困不住那庞大的、无声无息流向北境的财富。军饷?皇帝卡得住明面上的,卡不住她沈清辞暗度陈仓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王妃,靖王殿下在府外,请求一见。”
(李澈?他来干什么?看笑话?还是唱白脸?)
沈清辞眉梢微挑:“就说我产后体虚,不便见客。多谢靖王殿下挂心。”
想进来探听虚实?门都没有。
府门外,靖王李澈听着门房恭敬却坚定的回绝,脸上温润的笑容淡了几分。他望着戒备森严的王府,眼神复杂。他曾是这里的主人,如今却连门都进不去。沈清辞……那个他曾经弃如敝履的女人,如今已成了萧绝宁可对抗皇权也要守护的珍宝。
“七皇叔何必如此固执?”他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的禁军和……可能存在的耳目听到,“金帐王庭的公主,娶了也不过是府里多个人罢了,为了一个女人,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实在……唉。”
(呸!典型的渣男言论!什么叫‘不过是多个人’?你当是买白菜呢?)沈清辞在府内通过辛的复述听到这番言论,差点把刚喝的药气吐出来。(李澈这家伙,真是到哪里都不忘刷他那种虚伪的深明大义人设。)
她几乎能想象萧绝听到这番话时的反应——大概率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
气氛比宸王府外更加凝重。
萧绝一身玄色王袍,立于殿中,身姿挺拔如松,面对盛怒的皇帝,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那眉心的淡金色印记,在宫灯映照下,若隐若现,为他平添了几分神秘与威仪。
“萧绝!你当真要为了一个沈清辞,视朕的旨意如无物,视这江山社稷为儿戏吗?”皇帝李弘璟将龙案拍得砰砰响,“金帐汗王亲率铁骑压境,与北狄遥相呼应!你若不应下和亲,平息汗王怒火,我朝顷刻间便面临两面夹击!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萧绝抬眸,目光平静无波:“陛下,臣早已言明,北伐之事,臣一力承担。金帐王庭,不过疥癣之疾,若他们敢来,一并扫除便是。”
“一并扫除?你说得轻巧!军饷何在?粮草何在?你如今连王府都被围了,还敢在此大言不惭!”皇帝气得胸口起伏。
(军饷粮草?陛下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我老婆的银号都快被您逼得搬金库了。)萧绝内心冷笑,面上却依旧淡漠:“臣自有办法。”
“你的办法就是抗旨不尊!”皇帝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十足的威胁,“萧绝,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真以为,朕不敢动你?不敢动你府里那刚出生的……龙凤胎?”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
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萧绝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危险而冰冷,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风暴凝聚。他静静地看着皇帝,一字一句道:“陛下,可以试试。”
没有怒吼,没有辩解,只是简单的五个字,却让久居帝位的李弘璟心头猛地一颤。他看到了萧绝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决绝。那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的警告。
皇帝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色厉内荏:“你……你这是在威胁朕?”
萧绝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暗流:“臣不敢。臣只是提醒陛下,北境安危,系于臣一身。若臣后方不稳,心神不宁,前方战事若有差池……后果,恐非陛下所愿见。”
这是赤裸裸的反过来胁迫。用北伐的胜败,来赌皇帝不敢真的动他和他的妻儿。
皇帝脸色铁青,指着萧绝,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萧绝说的是事实。满朝文武,能扛起北伐大旗、应对眼下危局的,唯有萧绝一人。把他逼急了,一拍两散,谁都别想好过。
“好……好得很!”皇帝喘着粗气,“朕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若你还是这般执迷不悟,就休怪朕……不顾君臣之情!”
萧绝面无表情地行礼:“臣,告退。”
转身离开御书房的瞬间,他眉心的金色印记似乎闪烁了一下。走出宫门,亲卫队长迎了上来,低声道:“王爷,靖王方才去了王府,被王妃拒之门外。”
萧绝眸光微冷:“跳梁小丑,不必理会。”
他翻身上马,看向宸王府的方向。隔着重重宫墙楼宇,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倚在窗边,内心正疯狂吐槽却依旧镇定自若的身影。
(清辞,等我。)
他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并未回被围困的王府,而是直接出了城,前往京郊大营。
妥协?不可能。
和亲?更是天方夜谭。
他的妻子,只有沈清辞一人。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皇帝想用江山社稷压他?那他就让皇帝看看,没有他萧绝,这“江山社稷”如何能在北狄与金帐王庭的铁蹄下安然无恙!
围困王府,切断联系?呵。
他早有安排。
夜色渐深,一道几乎融入黑暗的影子,如同鬼魅般避开了所有禁军的耳目,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宸王府,将一枚小小的、冰冷的玄铁令牌,送到了沈清辞手中。
令牌上,只有一个古朴的“暗”字。
是癸的贴身令牌。
握着那枚令牌,沈清辞一直悬着的心,忽然就落回了实处。
(好吧,看来我的‘技术总监’不仅没怂,还准备给‘无良老板’来个大的了。)
她将令牌紧紧攥在手心,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里应外合?不,她和他,从来就是一体。他在外破局,她就在内,稳住这最重要的“大后方”,顺便……给那些想趁火打劫的家伙,一点小小的“现代商业震撼”。
她转头看向摇篮里睡得香甜的孩子们,眼神温柔而坚定。
(宝贝们,别怕。你爹去给你们打江山了,你娘我,负责把家守好。咱们一家人,联手给这京城,演一出好戏。)
而此刻,远在边境线外,一群身着青衣、行动如风的人,正遥望着南方。
“胎发已得,宸王印感应愈发强烈……时机,快到了。”
风中,传来低语,带着一丝狂热与期待。
青羽卫,这只隐藏在暗处的黄雀,也在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机会。
棋局,已至中盘,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