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行人转身往楼下走。上来时就觉得楼梯陡,这会儿往下走,看着脚下窄窄的台阶,只觉得更陡了,每一步都得格外小心。
“万老师,您侧着身子下,脚步顺着台阶的斜度走,能稳当些。”啸风走在前面,回头提醒。
万老师试着侧过身,脚步放慢,果然觉得踏实多了,她笑着说:“还真是!侧着身子走,一下子就不觉得那么陡了,你这办法管用。”
金老师在下边不停叮嘱:“大家慢点儿,扶好栏杆,别着急,一步一步来。”
“啊,还是楼下敞亮,上去那一会儿可憋坏了。”宇辰舒展着胳膊,长舒一口气。
“那是自然,”金老师笑着说,“古人修城墙、建望楼,本来就不是为了舒服观景,讲究的是打仗实用,哪顾得上敞不敞亮。”
梦瑶走出望楼,手扶着城垛往远处眺望,片刻后轻声感叹:“这城楼啊,就像立在时光里的灯塔。底下厚重的墩台是历史的底子,上面巍峨的楼阁是文明的冠冕,越看越觉得有分量。”
“它可不只是一座建筑,”金老师接话道,“更是大同古城不服输的精神象征,把过去和现在牢牢连在一起,是真真正正的地标。”
“我刚才听了清初大同屠城的事,再看这城墙,才更懂它背后的悲壮。”万老师语气凝重,“南城门看着那么壮观,原来每一块砖都藏着历史的分量。”
“既然说到南城门,不如让老金给咱们讲讲它的故事?”孙老师提议道。
“好啊!”众人立刻鼓掌,纷纷附和。
“我就懂点皮毛,怕讲不好。”金老师又习惯性地谦虚起来。
“老金,别推辞了,这儿就你最熟。”孙老师笑着推了他一把。
“那我就说说。”金老师清了清嗓子,“大同古城的南城门叫永泰门,在古城南端的中轴线上,是四大城门之一。‘永泰’俩字出自《易经》的‘上乾下坤’,意思是永远平安顺遂。至于它修建的具体时间嘛……”
金老师话还没说完,孙老师就笑着插话:“这个我知道!大同南城门永泰门,始建于明洪武五年。”
金老师转头问他:“那它是什么时候拆的?”
孙老师愣了一下,干脆地回答:“那不知道。”
一句话把在场的人都逗得笑了起来,刚才因屠城历史而起的沉重气氛,也消散了不少。
“永泰门不只是大同最晚拆的城门,还有个特别的地方——它是梁思成先生唯一亲自测绘过,还留下详细图纸的大同城门楼。”金老师缓缓说道。
“哦?原来梁思成先生还专门为南城门做过测绘!”万老师惊讶地说,眼神里多了几分敬意。
金老师点点头,继续慢条斯理地讲:“1964年7月1日那天,南门的城楼、瓮城城楼还有望楼,都被拆了。到了1981年,大同市政整修南街,连南城门的门洞也拆了。打那以后,大同的永泰门就彻底从城里消失了。”
“真是可惜啊!”梦瑶望着城墙上城门楼,轻声说:“幸好还有梁先生留下的图纸,不然连它原来的样子都难记全了,又如何复建。”
“是啊,”金老师叹了口气,“老物件拆了就没了,能留下点图纸、照片,也算是给后人留个念想,知道咱们大同曾经有过这么气派的城门。”
“那时候的城楼,气派程度可不比现在新建的差!”宇辰望着永泰门,“我总忍不住想,古人连起重机、挖掘机这些现代器械都没有,全靠人力和简单工具,到底是怎么把这么高大的城墙、城楼建起来的?”
“靠的是实打实的手艺和一股子韧劲呗。”金老师接过话头,“那会儿建城讲究‘夯土为基、砖石为表’,光是打地基,就得几十人一组,喊着号子用大夯一点点把土砸实;往上砌砖更精细,泥浆里要掺糯米汁、石灰,粘合力才强,每一块砖都得对齐码正。”
“还有木料,”孙老师补充道,“城楼的梁架都是大料,得靠几十号人用滚木、绳索一点点挪到位,没有巧劲和经验根本不行。现在看觉得不可思议,可古人就是凭着代代相传的法子,一点点把城摞起来了。”
万老师点头感慨:“所以说这些老建筑才珍贵啊,每一处都藏着古人的智慧和力气,拆了真是太可惜了。”
“据说筑城墙用的土,都是特意炒熟的?”啸风带着疑问问道。
“你这说法还真不是瞎猜!”金老师笑着接过话,“古代修城墙这种要经得住战火和时间考验的重要建筑,还真有‘炒土筑墙’的门道。”
“啊?城墙用的土量那么大,难道真的全要炒熟吗?”梦瑶一脸惊讶,显然觉得这工程量难以想象。
“这么做主要是为了两点,”金老师耐心解释,“一是炒过的土能把里面的草籽、虫卵都弄死,不然以后土墙里长出杂草、被虫子蛀空,墙体根基就不稳了;二是炒熟的土更疏松干燥,后续掺上石灰、糯米汁这些‘粘合剂’再夯打,土粒能粘得更紧实,城墙的防水性和坚固度都会大大提高。”
“别看这法子费工又费力,却是古人实打实的建筑智慧,”孙老师在一旁补充,“那时候没有现代建材,全靠这些土办法,才让城墙能扛住几百年的风雨侵蚀。”
“南城门从外头看特别壮观,可一进里头就跟走迷宫似的!”啸风回忆道,“有一年过年,我们来南城门的耳城里吃刀削面,结果吃完出来找不着路了,问了好几个工作人员才绕出去。”
金老师听了笑着解释:“其实也能这么理解——南城门,也就是永泰门,是双瓮城加关城的结构,防御体系特别复杂。它不光有瓮城,还有月城、耳城和关城这些配套建筑。最外层是永和门,中间是永顺门,最里面才是永泰门,这三道大门构成了防御的核心。瓮城外侧还开了侧门,比如永安门,能跟外围的月城连起来,走起来都是弯弯曲曲的通道。月城外头又连着关城,两边还各有个耳城,耳城也有侧门,比主城门往外突出了大概五百米,这都是古人琢磨出来的军事防御门道。”
“难怪在底下走跟绕迷宫似的,而且从一个门到另一个门得绕好远!”啸风恍然大悟。
“这样设计就是为了更好地防御,”金老师说,“门与门之间留一段距离,敌人进来时,咱们从城上往下攻击就更方便。”
“哦我懂了!”孙老师立刻接话,“从一个门走到另一个门的这段路,正好是最容易被攻击的地方——敌人躲不到任何一个门洞的掩护里,只能暴露着。”
“古人这设计也太妙了吧!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啊?”梦瑶满眼佩服。
金老师叹了口气,笑着说:“嗨,哪有什么凭空想出来的妙招,都是在一场场战争里打出来、试出来的经验啊!”
“金老师,我发现个事儿——您看这城墙上的墙,两边看着还不一样呢。”万老师指着城墙内外两侧的矮墙,疑惑地问。
“你说的这个啊,这里头有讲究。”金老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这‘女儿墙’和‘垛墙’,其实也藏着大同城墙的艺术价值。咱们先看城墙外沿这道,这叫垛墙,大同城墙的垛墙平均高约2米,每两个垛之间都有缺口,这缺口叫‘垛口’,主要是用来了望敌情、朝敌人射击的,是实打实的防御设施。”
“啊?那这个不叫女儿墙吗?”宇辰愣了一下,“我以前一直把外沿这道墙叫女儿墙呢。”
正是:三城拱卫,叠嶂藏兵,看瓮吞胡骑,月锁寒烽,耳听边笳,关屯铁甲,虎踞龙盘成锁钥;百雉金汤,层楼镇塞,任云卷旌旗,霜凝堞齿,烟横紫塞,日照玄戈,山连朔漠壮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