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陆,华夏巴域,玄云观。
观外山峦叠翠,云雾缭绕,青石板路蜿蜒而上,两侧翠竹掩映,偶有白鹭掠空。
观宇依山而建,青瓦白墙,飞檐翘角,檐下悬着风铃,随风轻响,一派江南园林的雅致韵味。
廊下挂着水墨字画,院内假山流水,莲池锦鲤,处处透着地球时代江南水乡的遗风。
李忘机一袭青灰道袍,独自坐在观外山坡凉亭的美人靠上,手搭栏杆,目光空茫地投向远山如黛。
他眸底似有阴云堆积,连日来的滞涩与困顿,如蛛网般缠绕心神,挥之不去。
“玉晨哥哥!”
清脆的呼唤打破寂静。
舒冉扎着两根乌黑的小辫子,穿着一身藕荷色襦裙,像只灵巧的雀儿捧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跑了过来,脸颊因奔跑泛着红晕。
“我刚跟观里的师姐学的桂花定胜糕!你快尝尝,可甜啦!”
自秦无恙闯门那惊天一役后,舒冉便从烈域分部跑来,几乎扎根在巴域玄云观,变着法子想哄李忘机开心。
烈域那边几次催促她回去处理积压的文书,都被她软磨硬泡地挡了回去,那边也拿这心思纯粹的小姑娘没什么办法。
李忘机回过神,勉强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意,依言拈起一块点缀着糖桂花的糕点,放入口中。
细腻清甜的口感在舌尖化开,糯米粉的软糯与桂花的馥郁交织。
甜,确实是甜的。
却丝毫化不开他心底那沉甸甸的酸涩与苦闷。
他这段时日,无数次尝试重新沉入那玄之又玄的天机感悟之中,可每一次,灵台都如同蒙上了一层无法驱散的厚重迷雾。
闯门之前,为窥探一线生机,强闭七日死关所带来的反噬,宛如在他与天道之间硬生生劈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道途阻断,前路茫茫。
李忘机拿着剩下半块糕点,指尖微微发凉,苦涩一笑:
“味道很好,谢谢你,舒冉……你真的不必一直陪着我,回烈域吧,我……没事的。”
舒冉立刻挨着他坐下,仰起小脸,眉眼弯弯,笑容明媚得像是穿透云层的阳光:
“玉晨哥哥,我喜欢待在你身边呀,这样我就很开心!你呢?你做什么事最开心?我陪你一起做!”
李忘机喉头微哽,垂下眼睫,避开了那双清澈期待的眸子,没有回答。
他做什么最开心?
自然是钻研那些玄奥道藏,推演星盘卦象,于万千因果丝线中,捕捉那一点灵光乍现的天机。
可如今,老天爷似乎连这唯一能让他沉醉、让他忘却烦忧的权力,都无情剥夺了。
舒冉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打破了凉亭间的沉寂。
李忘机从宽大道袍的内袋中取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时,微微一怔,随即按下接听键:
“喂,张秘书长。”
听筒里传来张元正沉稳中带着关切的声音:
“忘机啊,最近怎么样?状态好些了吗?”
“就那样吧,没什么变化,”李忘机语气平淡,“谢谢张秘书长关心,您有什么事,请讲。”
“嗯,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我想请你帮忙算一卦。”
“我?”李忘机有些错愕,声音里带着自嘲,“张秘书长,我现在的状况……您也清楚,您要是有要事,或许去找我师伯更为稳妥,我怕……算不准,反而误了您的事。”
“正是向清道长让我来找你的。”张元正十分坚定,“忘机,你要相信自己。”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李忘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几秒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
“行,什么事您说。”
“我想让你帮我算算……无恙此刻的安危吉凶。”
“啊?”李忘机惊疑出声,身体猛地从美人靠上站起,“他不是在医院养伤吗?难道是伤势恶化了?”
张元正压低了声音回道:
“没有,他不在医院,那只是对外放出的烟幕……他人没事,具体缘由不便多说,他现在人在泰拉大陆。
“但就在一个小时前,他与我通话,说他在那边遭遇仇家伏击让我帮忙调查,电话却突然中断,之后再无法接通,我……有些放心不下。”
泰拉大陆?
无恙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李忘机眉眼一沉,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他不再犹豫,果断应道:
“好!我即刻起卦!您稍等!”
“好,电话我不挂断,等你消息。”
李忘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纷乱杂念。
他走到凉亭中央,指尖迅速掐动,体内那滞涩已久的衍力被强行催动,如涓涓细流,艰难却坚定地开始流转。
他并未取出任何法器,仅以指代笔,于虚空中勾勒符文,心中默念紫微斗数口诀,推演星宫飞布,查察祸福枢机。
衍力流转,动作娴熟无比,道韵流转周身。
就在那模糊的卦象即将于灵台中凝聚显现的刹那,李忘机眉心骤然一拧,一股锥刺般的痛楚自识海深处炸开!
仿佛有无形屏障强行阻隔,又似一只冥冥中的大手,蛮横地搅乱了即将清晰的天机轨迹!
卦象推演变得如老牛拉车,晦涩难行。
李忘机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隐现,细密的汗珠迅速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周身衍力波动变得极不稳定,时强时弱。
一旁的舒冉看得揪心不已,两只小手紧紧握在胸前,大气都不敢出,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担忧。
几分钟的僵持,李忘机嘴唇抿得发白,身体微微颤抖,几乎要支撑不住。
就在他体内衍力积压至极限时,那顽固的屏障似乎终于被冲破了一道微小缝隙!
一幅破碎却关键的卦象,如惊鸿一瞥浮现在他感知之中!
“呼……呼……”
李忘机脱力般大口喘息,胸腔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气息,对着手机断断续续地报出结果:
“张……张秘书长……卦象显示……天芮临宫,煞星环伺,主大凶险,危如累卵;
“然天乙贵人暗合于迁移,辅弼之星遥映于异邦,凶中藏吉,险处逢生……
“无恙他此番虽危机重重,但……但最终必有贵人相助,且似有当地势力介入,应可……化险为夷。”
电话那头的张元正闻言,明显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了不少:
“你看,我不是说了吗?你还是可以的,忘机,不要灰心,你师伯相信你,我也相信你。”
“谢谢张秘书长鼓励。”
“是我该谢谢你,有空来中域,记得一定联系我。”
电话挂断。
“耶!玉晨哥哥你看!我就说你一定可以的!你算出来了!”
舒冉高兴地拍手跳了起来,笑容灿烂。
然而李忘机却只是缓缓抬手,用袖口擦去额角的冷汗,微微摇晃着垂下的头颅,脸上并无多少喜色。
若是从前,起这等关乎亲近之人安危的卦象,他心念一动,衍力便如臂使指,卦象呈现比窜稀还要流畅顺滑。
何须如此刻这般耗尽心力,几近虚脱,过程干涩得如在龟裂土地上强行掘井……
悠悠天道,难道……真有绝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