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这份如同尚方宝剑般的摘要,沈清弦没有贸然行动。她深知,这仅仅是证据链的一环,还不足以扳倒一棵大树,反而可能让自己提前暴露。
她需要更完整的《核查说明》原件,需要了解更多当年的内幕。而这一切,单靠她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做到。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沈清弦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本地固定电话。她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是沈清弦同志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而沉稳的男声,听起来有些年纪。
“我是,您哪位?”
“我姓周,周维明。顾区长让我联系你。”
周维明!沈清弦瞬间想起了刘主任曾经提过,区委政策研究室有位姓周的主任,是区里有名的“笔杆子”,也是顾怀渊的重要智囊之一。她的心猛地一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周主任,您好。”
“小沈同志,你之前提交的那份关于历史经验借鉴的材料,顾区长看过了,认为很有见地。”周维明的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任何情绪,“特别是里面提到的红星农机厂的案例,很有代表性。区长希望政策研究室能跟进了解一下,或许能作为今后完善类似政策的一个参考。你这边,方不方便提供更详细一些的背景情况?当然,要遵守纪律,注意范围。”
话说的滴水不漏,但沈清弦完全明白了。这是顾怀渊派来的联络人,是向她伸出橄榄枝,也是要评估她的价值和可信度。
这是一个巨大的风险,但也是唯一的机会。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选择有限度的信任,将已掌握的关键信息,包括那份摘要的存在和来源,以及王大爷案子的基本情况,用谨慎而客观的语言向周维明做了汇报,但没有提及自己“镜界”的能力和更深入的调查。
周维明安静地听着,偶尔问一两个关键问题,都切中要害。最后,他说:“情况我大致了解了。这件事年代久远,牵扯复杂,调查研究需要时间,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你这边,暂时保持常态,不要有其他动作,注意自身言行。有什么新情况,可以通过这个号码联系我,但非必要勿用。明白吗?”
“明白,周主任。”沈清弦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行。她与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暗流之下,形成了一种脆弱而危险的联手。
与周维明建立联系后,沈清弦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压力更大。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不仅关乎自身,也可能影响到顾怀渊那边的布局。
当前最迫切的任务,是重新取得王大爷的信任,并设法看到那个铁盒子里的完整内容。只有拿到最原始的物证,与档案馆的摘要相互印证,才能形成有力的证据链。
她反复思忖,决定再次冒险去找王大爷。这一次,她不能空手而去,必须带去一点“诚意”。
她利用周末时间,没有再去查阅敏感的档案,而是跑遍了本地的图书馆和旧书市场,寻找一切与红星农机厂相关的历史痕迹。终于,在一本九十年代末出版的、反映当时国企改革的旧书里,她找到了一张泛黄的、红星农机厂工人在旧厂房前合影的老照片翻拍图。照片里的人们,脸上洋溢着那个时代特有的质朴和干劲。
她将这张照片小心地复印下来。
周一中午,沈清弦趁着午休时间,再次来到永宁社区。她手里拎着一袋水果,还有那个装着复印照片的信封。
站在那扇绿色的铁门前,她依然紧张。几次深呼吸后,她才鼓起勇气敲响了门。
这一次,门内沉默的时间更短。门被拉开一条缝,王大爷阴沉的脸出现在门后,看到是她,立刻要关门。
“王大爷!等等!”沈清弦急忙用脚抵住门缝,虽然力道很轻,但表达了她的坚决。她举起手中的水果和信封,语气急切而真诚:“王大爷,我是专门来向您道歉的!上次真的是突发情况,我不是故意爽约!这是我一点心意,还有……我找到了一张你们厂以前的老照片,不知道您还认不认得里面的老工友?”
王大爷关门的动作顿住了。他的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阴沉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和疑惑。老照片?老工友?这些词汇,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一些东西。
沈清弦趁机将信封从门缝塞了进去,然后松开了脚,后退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王大爷,对不起!请您再相信我一次!您那个铁盒子里的东西,可能非常重要!它关系到能不能真正解决您的问题!”
王大爷没有立刻捡起信封,也没有关门。他盯着沈清弦,浑浊的眼睛里情绪复杂地变幻着。沈清弦屏住呼吸,全力运转“镜界”,她能感受到那浓稠的黑暗情绪在剧烈翻涌,有愤怒,有怀疑,但似乎也有一丝……微弱的、对“解决”二字的期盼。
漫长的十几秒后,王大爷弯腰,捡起了那个信封。他抽出里面的复印件,看着那张泛黄的照片,手指微微颤抖。他认出了照片上的某些人,包括年轻时的自己。岁月的气息和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诚恳、甚至带着些倔强的年轻姑娘,最终,只是用沙哑的嗓音,硬邦邦地扔下一句:
“东西……还在。下不为例!”
然后,“哐”一声,再次关上了门。
但这一次,沈清弦没有感到绝望。因为她清晰地“听”到,那扇门关上的声音里,少了许多决绝的愤怒,而那门后的黑暗中,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光。
信任的重建,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