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党校后山的松涛声如同海浪。沈清弦站在观景台的阴影里,指尖被冻得发麻。周维明那三个字的回复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心湖。没有安慰,没有指示,只有最简洁的确认和程式化的提醒。林凡清临别时那句关于周维明“背景复杂”的告诫,在此刻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她反复回想与周维明接触的每一个细节:他总在关键时刻出现,提供恰到好处的帮助,却从未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最终目的;他似乎无所不能,能调用特殊资源,能预判对手动向,却又时常若即若离。他真的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吗?还是如林凡清暗示的那样,是另一个棋手,而她只是一枚过河的卒子?
手中那份林凡清给的资料汇编沉甸甸的,里面夹带的“证据”像淬毒的匕首。林凡清此举堪称阳谋:若她继续追查,势必要沿着他提供的线索,触及比安建国、甚至比李副书记更高的层级,风险几何级数增加;若她畏惧退缩,接受出国访学的提议,则正好如他所愿,远离风暴中心,一切尘埃落定。
天边泛起鱼肚白,城市在脚下苏醒。沈清弦想起离开东江前,王大爷偷偷塞给她的那包红薯干,老人粗糙的手和期盼的眼神;想起顾怀渊在病房里虚弱却执拗地吐出“老图书馆……《资本论》”时,眼底那一丝未灭的光。她想起自己最初选择这条路的初心,并非为了攀附谁,或者扳倒谁,只是想为那些像王大爷一样被时代的洪流冲垮的小人物,讨一个本该有的公道。
出国深造,坦途一片;留下追查,生死未卜。这个选择,似乎并不难做。但真正的艰难,在于留下之后,该如何走下去?信任谁?依靠谁?
太阳跃出地平线,金光刺破云层。沈清弦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做出了决定。她不能走,也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周维明也好,林凡清也罢,她必须掌握自己的节奏。
她回到宿舍,销毁了林凡清给的全部纸质资料,只将关键页拍照加密存储。随后,她给周维明发了第二条信息,语气平静而坚定:“我即日返东江,目标老图书馆。需要顾怀渊苏醒后更详细的指示,以及绝对安全的联络通道。”
接着,她登录一个不常用的私人邮箱,给林凡清发了一封措辞谨慎的邮件:“感谢林教授指点,访学之事需慎重考虑,容学生些时日与家人商议。您提供的资料极具启发性,我会仔细研读。” 这是缓兵之计,既不完全拒绝,也不立刻接受,为自己争取时间。
周维明的回复快得出奇,仿佛一直在等待:“同意。顾已可进行简单笔谈,安全通道已建立,细节抵东江后告知。保重。”
放下手机,沈清弦开始收拾行装。她将重要的证据分散隐藏,准备了简易的伪装用具,规划了好几条返回东江的路线。她知道,从她踏上归途的那一刻起,就将完全暴露在对手的视线下,每一步都可能踏中陷阱。
但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棋子。她要成为破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