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暮朝目光开始躲闪,似乎想到了那个混乱的雪夜,那个带着酒气的吻……
“但你的那些做法……”她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罢了,事已至此,你既然已经掺和进来,我也只得让你知道。
苏栖野,你看。”
她指着昆仑墟下那三个巨大的龙首,每一具骸骨都延伸到不同的方向,最终融汇成这广袤的天地。
“我们守陵人世世代代守护的从来不仅仅是龙脉,而是这世间万物的生息绵长,更是我华夏数千年的文明传承,龙脉在,华夏就在。”
苏栖野怔怔地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看懂了秋暮朝。
从没有人告诉过苏栖野这些,狐族生性烂漫,率性而为,从未被灌输过“家国天下”、“苍生大义”之类的东西。
他一直以为,秋暮朝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完成某个不得不做的任务。
可现在他才明白,她单薄的肩膀上扛着的是数千年的传承,是亿万生灵的命运。
这些沉重到足以压垮神明的责任,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苏栖野眼眶通红,“可是我不想你死……”
秋暮朝看到听到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她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苏栖野,我不是死了,我是身殉龙脉,与这片天地同在。”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可在苏栖野听来,却比世上最恶毒的诅咒还要残忍。
他咬牙道,“你骗人,身殉龙脉,你连魂魄都会碎掉!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连一缕残魂都找不到!”
秋暮朝的眼眶也红了,却再也无法说出哄他的话。
苏栖野固执的问,“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定要去赴死?”
秋暮朝闭上眼,“……是,这是我的命,从我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逃不掉的。”
“我不要你死!”他眼底骤起猩红,“你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救你?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秋暮朝看着他几近崩溃的脸,摇了摇头,“没有办法。”
“我不信!”他松开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我不信这世上有什么无解的局,我去求祖奶奶,她是有苏狐族活得最久的上神,她肯定有办法!
还有那些没涅盘的远古神只,有一个算一个,我一个个找过去!
我就不信,这天上地下,没有一个人能救你!”
秋暮朝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声调,心疼得不行,却要在他面前强忍着泪,“苏栖野,你冷静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别人是帮不了的。”
苏栖野完全听不进她的话,低声道,“我绝不会让你死的,就算是拆了这天,烧了这地,我也要你活着!”
说完,他转身要走。
秋暮朝急忙喊道,“苏栖野,你又要去哪?”
他头也不回,“回有苏,我一定要想办法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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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苏,绿草如茵,清溪蜿蜒。
苏栖野来到一棵参天古树前,那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枝干虬结,苍劲有力,每一片叶子都泛着淡淡的灵光,宛如碧玉雕琢。
这里是有苏狐族的圣地。
苏栖野跪在树下,额头抵着粗糙的树皮,声音沙哑,“不孝子孙苏栖野,拜见祖奶奶。”
古树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一阵“沙沙”的轻响。
巨大的树冠上灵光汇聚,渐渐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是一只通体赤红的九尾狐,九条尾巴在身后缓缓摆动,每一根毛发都仿佛燃烧着火焰。
一道苍老而慈祥的女声从狐影中传出,“我的乖乖,这是怎么了?是谁又惹我们家小野生气了?”
苏栖野眼眶微红,声音闷闷地传来,“祖奶奶,我喜欢上一个人。”
那苍老的声音笑了笑,“那不是喜事吗?我们有苏一脉都冷清多少年了,正好趁此机会热闹热闹,给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事。”
苏栖野声调里满是悲伤与绝望,“可是她就要死了,我留不住她……”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带上了几分凝重,“怎会这样?你喜欢上的,莫非是……”
苏栖野抬起头,“她是长白秋氏的守陵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人类,可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唉……”一声悠长的叹息在林间回荡,“傻孩子,这事我可帮不了你,守陵人身负天命,生来就是要守护龙脉的。如今神州大地龙脉动荡,浩劫将至,她必须要为此献身。”
祖奶奶的话像一盆冰水,将苏栖野心中一丝希望彻底浇灭。
“连您……连您都没有办法吗?您不是无所不能的吗?”
祖奶奶无奈道,“这世上哪有真正的无所不能!若她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哪怕魂飞魄散,我亦有一千一万个法子为她重塑魂魄,让她复活。
可她偏偏是守陵人,守陵人的魂魄,不入轮回,不归地府,不受三界法则拘束。我连她的魂都碰不到,又有什么办法能救她?”
苏栖野忽然想到了什么,“祖奶奶,我把自己的尾巴割下来渡她转生,可以吗?”
听到这话,祖奶奶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严厉,“胡闹!
她只要一死,魂魄便会立刻归于万古愁,那是上古神只少昊留下的灵物,别说是我的力量,就算是天帝亲临,也无法从中将她的魂魄救出来!”
苏栖野却决然道,“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祖奶奶虽然没有告诉他方法,但他心中却有了一个猜测,他不敢直说出来,否则整个狐族都会来阻拦他。
他看着古树上的赤狐虚影,重重磕了一个头,“祖奶奶,我会把她的魂魄保护好,不让万古愁吸了去,求您帮我。”
祖奶奶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叹道,“小野,你可知,你本就天生缺少一尾,若是再为了她少去一尾,怕是此生都难以再修成上神了。”
苏栖野桀骜一笑,“上神?若这世间没有了她,我便是修成天地间唯一的真神又有何意义?”
他站起身,偏执说道,“我不在乎,我只要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