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燕州的天像是被泡透了的墨，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斜斜打在燕州一中校门口的路灯上，溅起细碎的光。
一道身影从雨幕里钻出来 —— 凌建国穿着一身深蓝色保安服，袖口熨得一丝不苟，露出半寸雪白衬衫的边角，腕间那块看似普通的电子表，在路灯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他骑着辆半旧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把黑色大伞，车座旁还夹着件叠得整齐的藏青色雨衣。明明是辆几十块的二手自行车，被他骑出了千万豪车的沉稳气场，每一下蹬踏都稳得像踩在红毯上，停在门口时，身姿笔挺如松，倒像尊从暗影里走出的帝王雕塑。
下车后，他一只手撑起了伞，伞面稳稳罩住自行车，另一只手轻轻扶着车把，没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门卫室旁。目光扫过校门口接送学生的车辆，没有刻意锐利，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连路灯的光都像是自觉黯淡了几分，不敢轻易落在他身上。
“兄弟，别挡道啊！”
门卫大爷拿着钥匙从值班室出来，看到凌建国站在大门正前方，赶紧上前摆手，
“这不是你的地盘，我要开侧门让学生出来了，赶紧往边上挪挪！”
凌建国回神，眼底的沉敛瞬间收了回去，换上副憨厚的笑：
“哦，哦！对不起，没注意挡路了。”
说着就推着自行车往旁边的梧桐树后挪，伞沿故意往自行车方向偏了偏，生怕车上的雨衣被雨打湿。
没过两分钟，校门口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凌小渊和杨伟并肩跑出来。这会雨大了起来，两人都把书包顶在头上当临时雨具。凌小渊一眼就瞥见了树边的父亲，眼睛亮了亮，拉着杨伟加快脚步跑过去。
“爸！你怎么来了？”
凌小渊跑到自行车旁，伸手摸了摸车座，还好没湿。
杨伟跟在后面，抹了把脸上的雨，苦着脸说：
“惨了，我爸妈出差，没人来接，回去肯定要淋成落汤鸡。”
凌小渊没多想，从车把上取下那把黑色大伞递给杨伟：
“你拿着伞回去，我跟我爸骑自行车，穿雨衣就行。”
“那你们……” 杨伟还想推辞，就被凌小渊推着往公交站方向走，
“赶紧走，雨越来越大了，明天记得带奶茶！”
杨伟回头挥了挥手，拿着伞快步消失在雨幕里。
凌小渊刚坐到自行车后座，要钻进雨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哟，凌小渊，这就是你爸啊？穿保安服的？原来是看大门的啊，难怪你平时那么‘朴素’。”
凌小渊回头，是同班的纪昆，正斜靠在一辆宝驰车的车门旁，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里满是嘲讽。
纪昆的父亲纪凌岳 —— 宝驰 4S 店总经理，正坐在驾驶座上，降下车窗，探出头不耐烦地喊：
“儿子，别跟这群穷酸浪费口角，赶紧上车！一会儿还要去吃海鲜，别让你妈等久了。”
他说话时，眼神扫过穿着雨衣的凌建国，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这话像根烧红的刺，扎得凌建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攥着车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指腹都捏得发疼，脚已经下意识往车下迈 —— 他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凌氏集团的对手再难缠，也没敢这么嘲讽他的家人。
可刚迈出去半步，就被冲过来的门卫大爷拉住了胳膊。
“兄弟，别冲动！”
门卫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点劝和，
“我知道你身上有股王霸之气，可你现在穿保安服的，人家是开宝驰的，咱得罪不起啊！你儿子还在这儿读书，别为了这种人影响孩子！不值得！”
凌建国胸口起伏了两下，看着纪昆得意地钻进车里，看着宝驰车嚣张地溅起水花驶远，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把雨衣往凌小渊身上裹得更紧些，声音压得有点哑：
“快躲进来，别着凉。”
回家的路上，雨还没停。凌建国骑着自行车，车轮碾过积水的 “哗啦” 声，和雨打在雨衣上的 “沙沙” 声混在一起，格外安静。
凌小渊坐在后座，宽大的雨衣罩不住两人，后背和屁股早就湿了，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还是悄悄把雨衣往父亲身上拉了拉，轻轻抓着父亲的衣角。
“爸，别往心里去。”
凌小渊趴在父亲背上，声音轻轻的说道。
“纪昆就是嘴欠，他爸开个 4S 店，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后我肯定让你和妈过上好日子，比他们还好。”
回到望江小区，方婉已经在门口等着，手里拿着干毛巾。
凌小渊接过毛巾擦头发，凌建国则默默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的瞬间，眼底的隐忍终于绷不住了 —— 他坐在床边，想到儿子在学校被人嘲讽 “爸是看门的”，想到自己明明能随手让纪家破产，却因为 “伪装” 只能忍着，想到儿子还反过来安慰自己，眼眶突然就红了，偷偷抹了把眼泪，怕被外面的妻儿听见，连抽噎都压得极低。
方婉端着热牛奶走进来，看到丈夫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她把热牛奶放在床头柜上，轻声说：
“今天的事，我都听小渊说了。要不…… 我们适当摊牌吧？小渊现在学习稳，性子也沉得住，知道我们的苦心，‘穷养’的目的也差不多达到了，没必要再让他受这种气。”
凌建国拿起热牛奶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敲了敲碗沿，语气带着点释然，又带着点对纪家父子的不屑：
“再忍忍。燕州这种仗着有点小钱就嚣张的小人物，多的是，对我来说屁都不是，为了他们暴露身份，不值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上，声音软了些：
“而且现在让小渊知道我们的身份，太突然了。他从小以为我们是普通家庭，突然告诉他家里有这么多产业，我怕他一时接受不了，反而影响他心态。等个合适的时机，或者遇到真正需要我们出面的事，再跟他说也不迟。”
方婉看着丈夫眼底重新燃起的沉稳，点了点头，伸手帮他把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捋了捋：
“好，听你的。那明天我给小渊买件新校服，再买个新书包，别让他总穿旧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却好像没那么冷了 —— 这个藏在保安服下的父亲，从来都不是没脾气，只是把所有的锋芒，都藏在了对儿子的守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