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你说阿郢唤你老奴？这……这成何体统！”
黎老爷也忍不住了，几步上前，眉头紧锁。
“孙师傅，您不是亲口说过，阿郢乃天煞星降世，命格逆天，凶兆极重吗？既如此，您为何反倒自称老奴？这不是自降身份，折损自身道行吗？”
孙隆额头冷汗直冒，他急忙抬袖擦了擦。
“三少爷虽是煞星降世，命带灾劫，可……可他亦曾为神明临世，执掌幽冥，统御万灵。我们这等修道之人，凡胎肉眼，哪敢与之平起平坐？能得他一声‘老奴’，已是福缘深厚，不敢有半分逾越。”
“原来是这样……”
黎老爷皱紧了眉。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
孙隆对黎建隳低头，不是出于礼数，也不是敬重长辈应有的姿态，而是怕。
彻骨的怕，深入骨髓的惧。
他想起是自己亲自写信，托人辗转千里，请来这位远在内地的孙师傅上门。
原本是为了解决家中阴邪之气、驱除灾厄。
可眼下情形却完全反了过来。
他赶紧压下心头的惊疑，强自镇定，冲黎建隳语气缓和地说：“阿郢，人家大老远从内地赶来帮你，路途奔波，风尘仆仆，你怎么也得给点面子，别让人寒了心。”
“帮我？”
黎建隳冷笑一声，嘴角微微上扬。
“我什么时候说需要了？谁准你自作主张，把我家的事当成了儿戏？”
他冷冷地盯着孙隆。
这人，来者不善。
从踏进这扇门的那一刻起，就不怀好意。
尤其是那双眼睛，几次三番地往小衿衿身上瞟。
那种眼神，让黎建隳浑身不舒坦。
孙隆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脸色发白。
“三少爷，只求您给我半小时。就半小时……我保证，能说清您心里所有的疑团，让您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双手合十，指尖微微发抖。
黎建隳眯眼盯了他几秒。
他知道，若不给他这点机会，家里人绝不会罢休。
老夫人会彻夜难眠，黎老爷会寝食难安，小衿衿也会被卷入这场纷争。
“好。半小时。你演吧。”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走。
“跟上。”
他头也不回地吐出两个字。
孙师傅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冲着老夫人怀里抱的小衿衿躬身行了个大礼。
随后，他一步一步跟在黎建隳身后，朝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
穿过曲折的回廊，跨过青石铺就的小径，最终进了黎建隳的院子。
院门吱呀一声被关上。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灯火。
屋里就剩他们俩，烛火微弱地跳动，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孙师傅张嘴想说话，喉咙刚动，却在抬头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黎建隳双目通红，如同浸染了血雾。
他浑身裹着一股普通人看不见的黑气。
那黑气浓郁如墨，翻滚不息。
而在那团黑气之中，隐约浮出一条黑龙的轮廓。
两根弯曲的龙角从黎建隳额头两侧缓缓探出。
他的皮肤上，不知何时布满层层叠叠的暗鳞。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却仿佛从地底爬出来的厉鬼。
孙师傅只是看他一眼，就觉得呼吸艰难。
他的膝盖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天要亡你，老夫这条命今日搭上也认了！”
孙师傅声音发抖，牙齿打颤。
可他却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吼了出来。
“可三少爷你身上的怨孽，到底要缠到什么时候才肯回头？你还要害多少人，才能醒悟？”
他既然敢登门，就没打算活着走出去。
这一跪，不是求生，而是赴死。
“你……知道我的事？”
孙师傅听见这话，心头猛然一松。
“三少爷，”他咽了口唾沫，“您本是深渊黑龙转世，血脉源于远古龙神一脉。前世因逆天而行、屠戮百族，结下滔天业债，魂飞魄散后轮回重修。可那孽债未清完，因果未断绝，今生又被重新缠上。”
“小小姐虽是瑞凤降世，身怀纯阳凤血，能暂时镇压您体内的煞气，安抚龙魂躁动。但她若不在您身边，或者你们一旦分离超过七日，您体内的阴煞便会失控反噬，肉身承受不住，会被戾气撕裂成灰烬，魂魄也将随之焚烧殆尽！”
“怎么救？”
黎建隳依旧闭着眼。
身消道陨？
那就是死。
他清楚得很。
哪怕他是黎家嫡系第三子，权倾一方，富甲天下。
在这天地法则面前，也不过是一粒尘埃。
“老奴早年游历南疆，在荒山野岭中遇一位白发仙人指点。”
孙师傅颤抖着抬起头。
“那位仙人说：‘黎氏少主将临大劫，唯有命定之人方可续命’。老奴当时不知是谁，但心中有感，便急忙赶回祖宅，翻遍三代先祖留下的古籍残卷，足足查了三年，才找出这一条秘法……这才斗胆来找您。”
“我们孙家世代修玄术，专精风水堪舆、驱邪镇煞，虽非名门大宗，却也传承了三百余年。”
他双手合十，语气肃穆。
“据古书记载：龙属至阳之兽，其形刚猛，气势冲天，然其本质却是极阴之体，蕴藏万丈幽冥之力；而凤属至阴之禽，看似温婉柔和，实则内含至阳真火，可焚尽九幽。”
“两者本为相克之物，若强行融合，必有一方毁灭。”
他抬眼看向黎建隳，目光灼热。
“但若得天地机缘，阴阳互引，则可由克转生，形成生生不息的循环。正如太极两仪，对立共生。”
“您若信我。”
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就取小小姐一滴指尖血，趁午夜阴气最盛之时，以凤凰图腾为引，用特殊朱砂与符咒将其刺入您后背命门之上。此血融入肌肤，化作凤纹烙印，便可封住您体内暴走的煞气，使之无法外泄，也不会侵蚀您的神识。”
“血纹一旦成型，戾气就被困在体内，再也跑不掉。”
他低声补充。
“但这并非根除，只是暂压。接下来，您必须随我踏遍人间山河，寻访福地洞天，替百姓祛病除灾，为冤魂超度安灵，广积功德。待善念凝聚，阳德充盈，这股邪气早晚会被净化转化。”
“届时，您不仅能摆脱煞气束缚，更可能借此机会重归神位，洗尽凡胎，重登龙族圣阶。”
孙师傅趴伏在冰冷的地砖上，一口气说完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