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绣的绣架摆在庭院一隅,几株海棠开得正艳。大黄狗忽然吠叫起来,她忙放下针线,朝院门方向喊道:“大黄乖,莫要吵闹,肉骨头给你吃。”声音里带着几分宠溺。
待她回到绣架前,指尖轻抚过绣了一半的牡丹,幽幽叹了口气。银针在阳光下闪烁,她低声吟唱:“女儿家生来命如纸,无父无母无所依。深宅大院为人妇,却连夫君面未识......”
唱到动情处,阿绣眼角泛起泪光。这方家大院,唯有陶小姐待她亲厚。想起昔日与陶小姐在桃花溪畔嬉戏的时光,她不禁莞尔。那时她们手挽着手赏花,陶小姐总爱念些诗句给她听。
正出神间,阿芸提着食盒走来,见她神色,打趣道:“怎么,见我不是少奶奶,便不高兴了?”
阿绣忙拭泪笑道:“芸姐姐说哪里话,你能来陪我,我欢喜还来不及。”
阿芸放下食盒,叹道:“少奶奶被老太太拘在佛堂念经,整日里不是《金刚经》就是《华严经》,连院门都出不得。”
“那少爷......”阿绣欲言又止。
“少爷倒是疼少奶奶,可老太太说了,若再护着媳妇,就要请家法。”阿芸压低声音,“这世上的婆婆啊,媳妇怎么做都是错。菜咸了嫌盐多,淡了嫌水多;穿素了嫌晦气,艳了又说轻浮......”
正说着,一阵环佩叮当,陶侍春提着裙摆快步走来。见阿芸在,她故意板起脸:“你们在说什么体己话?”
待阿芸退下,陶侍春立刻握住阿绣的手,眼中闪着光彩:“好阿绣,半月不见,想煞我了。上次教你的诗可还记得?”
“记得呢。”阿绣轻声吟道,“隐隐飞桥隔野烟......”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桃花溪畔的春日。陶侍春忽然黯然:“早知今日要做婆媳,当初......”
话音未落,表少爷匆匆赶来:“少奶奶,老太太往少爷房里去了!”
阿绣忙将绣好的杖套递去:“这是我给少爷做的,垫在手杖上不磨手。”她抬眼时,正对上表少爷温润的目光,顿时羞红了脸。
突然,阿芸慌慌张张跑来:“不好了!老太太来了!”
方老太太拄着沉香木拐杖,在丫鬟搀扶下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她目光如刀,在两人身上剜过:“好啊,一个不伺候夫君,一个不伺候公公,倒在这里说体己话!”
陶侍春将阿绣护在身后:“我们不过说些绣活......”
“闭嘴!”老太太厉声喝道,“在方家,媳妇就该守着夫君!来人,请家法!”
当沉重的檀木戒尺落在阿绣身上时,陶侍春终于崩溃:“住手!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寸步不离仲淮!”
老太太冷笑:“记住,你是陶家抵债来的。若明年我抱不上孙子......”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阿绣,“就给她配个猪头焖子!”
待众人散去,阿绣忍着疼扶起瘫软的陶侍春。两个少女相拥而泣,满院海棠纷纷飘落,仿佛下了一场血色的雨。
远处的回廊下,方仲淮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隐入了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