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顾远之在上海美术馆举办了他的首次个人画展《斜阳记事》。开幕当天,展厅人头攒动,不少文艺界名流都前来捧场。
沈梦瑶穿着一袭月白色旗袍,站在入口处迎接宾客。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简单的金戒指——这是两周前他们在教堂举行婚礼时,顾远之用卖画攒下的钱买的。
“紧张吗?”林志远携新婚妻子前来祝贺,笑着问道。
沈梦瑶摇摇头:“我为他骄傲。”
展厅中央,悬挂着一幅名为《码头偶遇》的画作。画中,一个穿紫色旗袍的少女站在夕阳下的码头,回眸的瞬间被永远定格。这是顾远之根据记忆重绘的初遇场景,笔触比当年更加成熟细腻。
“这幅画我永远不卖。”顾远之对围观的记者说,“它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沈世昌站在画前久久不语。他从未想过,当年那个穷画家笔下的女儿,竟能如此灵动传神。也许艺术家的眼睛,真的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展览的高潮出现在下午。当顾远之揭开最后一幅画的幕布时,现场一片惊叹。这是一幅双人肖像:穿着护士服的沈梦瑶正在为病床上的顾远之换药,窗外的阳光透过绷带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画作名为《重逢》。
“这是我们在北平医院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顾远之的声音有些哽咽,“当时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直到看见她走进病房...”
沈梦瑶在众人的掌声中走向丈夫,轻轻握住他的手。记者们的闪光灯不断闪烁,记录下这对历经战火的爱侣相视而笑的瞬间。
画展结束后,顾远之在艺术界的地位水涨船高。有画廊开出高价邀请他赴美办展,但他婉拒了所有远行的邀约。
“我想多陪陪家人。”他对沈梦瑶解释,“这些年亏欠的太多了。”
沈世昌的身体在女儿回来后明显好转,他甚至开始跟着顾远之学画,虽然画技拙劣,但乐在其中。每个周末,三人都会在花园里写生,沈梦瑶负责准备茶点,顾远之则耐心地指导岳父如何捕捉光影。
1949年春天,上海解放前夕,沈家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将大部分资产捐献给新政府,只保留霞飞路的宅院和银行的部分股份。
“新时代来了。”沈世昌对女儿女婿说,“我们该有新的活法。”
顾远之受聘为上海美术学院的教授,沈梦瑶则在一家儿童医院担任护士长。每天傍晚,只要天气晴好,他们都会步行到外滩,看那轮永不改变的斜阳缓缓沉入黄浦江。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有一天,顾远之突然问道。
沈梦瑶靠在他肩头微笑:“当然记得。那天你画了我的背影。”
“我当时就想,这个女孩真特别,连背影都这么美。”
“骗子。”沈梦瑶轻轻捶他,“你明明慌得差点把画板摔了。”
两人相视而笑,十指紧扣。江风拂过,带着春日的暖意。远处,海关大楼的钟声悠然响起,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新的故事。
斜阳依旧,而他们的爱情,也如同这江水般,历经曲折,终归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