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次发动的时机,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躺了大半个月,宜修浑身骨头都快锈住了,偏巧五公主、六公主、七公主拎着蜜饯匣子结伴来探。
宜修眼睛“唰”地亮起来,拍着八仙桌直嚷嚷:“可算凑齐了!马吊摆起来,今儿非得赢够三个月的月例不可!”
“碰!”五公主先抢了手,将八条按在桌上,随手甩张九条,下巴微扬:“昨儿梦见抓了副清一色,今儿指定转运,保管让你输得摘钗子!”
七公主捏着牌的手指泛白,半天扔出张五条,眼尾飞快瞟过宜修的大肚子,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四嫂……这时候打牌,会不会惊动了小侄子?”
“没事没事,我躺了这些天,身上都快发霉了。”宜修乐呵呵打张七万,牌面拍得脆响。
要不是索额图那老狐狸盯着,她早窝不住了。
唉,今生就是享福的命,没前世那么静的住。
闭门不出这几个月,与她打牌的春夏秋冬,总是让,赢都赢不痛快。
下棋、插花、品茶,一两天还好,日子多了就觉得烦。
今儿谁也不能拦着她尽兴。
“四筒。”六公主手在牌背轻轻敲着,眼尾弯成月牙,“额娘怀我时,天天揣着牌九,说‘手顺了,生得就顺’。四嫂这手气,保准是小侄子在里头给您递点子呢。”
宜修听得眉梢都飞起来,一把攥住五公主和七公主的手腕晃了晃:“好妹妹,陪我多战两圈!输了算我的,赢了全归你们,前提是,你们得有这本事赢。”
五公主“嗤”了声,七公主红着脸抿嘴笑,心里却都在叹气:四嫂这话听着敞亮,真到了牌桌上,哪回不是她把铜钱搂得叮当响?
六公主看穿她们心思,慢悠悠添了句:“五姐妆奁里的赤金镯,怕是能抵今日百八十圈输赢;七妹那盒东珠,随便挑颗穿成耳坠,都够四嫂赢三年的。”
太后疼孙女,月例赏银流水似的给,五公主、七公主原不在乎这点钱,可架不住“逢赌必输”的窝火。
偏宜修今儿手气像沾了仙气,连打两圈,除了六公主自摸两把,她俩愣是没开胡,五公主听牌时,宜修截胡;七公主刚凑齐对子,宜修又胡了。
气得七公主悄悄把帕子角揪出了褶子,咬牙切齿,愤愤不平,涨红了一张小脸。
暮色漫进窗棂,五公主总算凑出副屁胡,手刚要推牌,宜修突然拍桌:“等等!刚谁打得五筒,我、我截胡!”
“哈哈哈!”宜修把铜钱往怀里扒拉,哗啦啦掉了一地,笑得直不起腰,摸着肚子开心许诺:“好孩子,额娘赢得都给你买糖吃。”
五公主伸手戳她额头,力道轻得像羽毛,对着宜修隆起的肚子道:“你呀,赢了小姑子的钱,这么高兴。好侄子,可不准和你娘学。”
六公主抿着唇,四嫂太不疼惜小姑子了,坏!
七公主倒是输的很开心,揪着水仙纹帕子,怯弱弱问起了宜修娘家人对腹中孩子的看法。
“生什么就是什么!”宜修径自大笑不止,挺着大肚子,嘴都要咧到耳边,半点不在乎。
别看爱新觉罗氏捐了那么多香油钱,盼着宜修生子,但是个女儿,她也不会失望。
无论男女,爱新觉罗氏要的是宜修能有个依靠。宜修已然拿捏住了胤禛,还能没个依靠?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宜修看得很开,这时候生女儿真的比生儿子好。
“四嫂,”七公主突然红了脸,手指绞着帕子,“那青表哥……他盼着你生外甥,还是外甥女?”
“噗~咳咳~~”宜修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咳得直拍胸口。
五公主神态自若,满眼宠溺,似乎早就知道了。
六公主忙着给宜修顺气,没在意七公主说了,叮嘱宜修先呼气再吸气,可不能太激动,万一早产可怎么办?
宜修无奈,七公主是金枝玉叶,看上谁自然是恩典,可那青一个小辈,被公主盯上,少不了要被皇上翻来覆去折腾,哪经得住这般折腾?只好打岔:“再来一圈!我今儿非得赢够给孩子打长命锁的钱不可!”
五公主在桌下悄悄踢了七公主一脚,后者嘟着嘴摸牌,倒也没再追问。
“糊!大七对!”宜修刚推倒牌面,肚子突然猛地一抽,笑声戛然而止,“哎哟,啊!剪秋!快叫稳婆,啊!!”
这声痛呼吓得三个公主手忙脚乱,五公主打翻了茶盏,琥珀色的茶汤溅了半桌。
七公主慌得差点把牌桌掀了,六公主还算镇定,伸手想去扶,却被宜修疼得一挣,反倒踉跄了两步。
染冬快步进来,笑着打圆场:“公主们先去偏殿歇着,这儿有奴才们呢,保准顺顺当当。”
乾三所顿时像炸了窝,宫女太监们脚不沾地地跑,早备好的接生嬷嬷提着药箱就钻进了产房。
太医倒晚了两刻钟才到,进门时,产房已收拾妥当,里头传来宜修痛得直冒冷汗的喊叫声,那动静,听得殿外的五公主、七公主都忍不住捂了耳朵。
“得给四哥报信!”六公主最先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她素来怕见四哥那张冷脸,可这时候也顾不上了。
七公主踮着脚往院门望,眼里满是盼头:“四哥怎么还不回来?他来了,四嫂定能安心些。”
五公主看着她,心里轻轻叹口气,她与这位四哥,向来是客气多过亲近,不像七妹,总觉得四哥是顶可靠的。
胤禛赶回来时,玄色常服的下摆都跑皱了,进门就抓住个小太监问:“怎么样了?生了吗?”
“快足月了,该了!”五公主、七公主异口同声。
谁也没敢说,四嫂是赢牌太高兴,把孩子“笑”出来的。
六公主抹了把汗,掐着手心,险些就说秃噜皮了。
产房里的宜修,比外头人镇定多了。
生弘晖的记忆还在,宜修虽明白腹中这个孩子,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弘晖,却也是在乎的紧。
死死咬着帕子,听着稳婆的指引换气,心里却门儿清:这种时候最是凶险,若有人想动手脚,她和孩子都得交代在这儿。
好在自己早有准备,对剪秋叮嘱过,一旦发动,第一时间把胤禛叫来,再严防死守,把控住揽月阁,不准任何人随意走动。
门外,渐渐聚了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