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出身不算高,胤禔和太子对他都还算照顾,胤祉看不惯,时常明里暗里的言语排挤他。
三福晋没脸看他这样,往边上挪了挪与宜修坐到一块,“我就看不惯他这样,有本事也和兄弟们把酒言欢啊,没一个弟弟与他亲近,还好意思挤兑别人!”
宜修拢紧了身上的银红撒花锦缎雪狐风毛斗篷,今儿她薄施粉黛,一颦一笑间,温柔似水,“三嫂这话可说不得,倒是你这一身,瞧着比八弟妹还俏呢。”
三福晋脸上一红,一袭水红色赤金盘螭璎珞羽缎旗装,头戴赤金点翠钿子,柳眉舒展,整个人明媚张扬丝毫不输八福晋,笑着抚了抚鬓角,“是么?不瞒你,自从搬出宫,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再不用看婆母脸色度日,弘晴和弘晟都比往日活泼多了。”
“明年我也出宫开府,你可得多来走动。”宜修露出几分艳羡之色,抬手拍了拍三福晋的手背,“这些日子,隔壁空荡荡的,我心里也空了一块。”
“呵呵,放心,咱们什么关系,我啊,还想日日去呢,乌兰都说闷在府里没意思,哲仁然又得时不时出席宴会,连一桌马吊都凑不齐。”
三福晋呵呵笑了,絮絮叨叨个没完,宜修却听得很高兴,三福晋还是老样子,多好啊。
祥和的宴席突然被打破了面上的平和——胤禵开口邀胤禛切磋射箭,说是给太子妃助兴。
胤禛脸黑的不能再黑,毫不夸张的说,胤禛的骑射虽是满清第一巴图鲁所教,但在一众皇子中完全是垫底的,甚至可以说是他的短板。
今儿要是胤禛没有失误也就罢了,否则的话,正好就给了兄弟们奚落他的机会,胤禵自然是故意并刻意的。
太子和胤禔很不满,他们这些哥哥还在呢,轮得到胤禵这个弟弟开口说话,但也没开口呵斥:谁让胤禛最近几件差事做的不错,康熙夸了几次呢?
胤禟一脸幸灾乐祸,胤禩及时拉了拉他的袖子,眼神示意不可这般,又瞄了眼胤?,暗示他别掺和进来。
胤祥面色焦急,想说点什么,替四哥拒了这次邀请,宜修已然站了起来,举杯敬向太子妃,朝着众人道:“嫂嫂诞辰,祥光满庭。愿芳龄永驻,淑德昭昭,岁岁欢愉,阖家福饶。小丹阳,你可要记得今儿是你额娘的生辰,等你长大,你就该给你额娘煮长寿面了。”
太子妃面露感动,搂着丹阳回敬了一杯,“四弟妹此言,甚慰我心。”
众人顿时反应过来,今儿可是太子妃的生辰,女眷生辰宴上动弓箭,几个意思?更别提丹阳还在呢,万一吓着孩子怎么办?胤禵到底安的什么心!!
胤禵窘迫难当,宴席过半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场,谁知还因祸得福了。
宴席后半场,戏台上场的不是角,而是一袭水红色纱裙的美人!
太子妃面色冷峻,丝毫不输平日里的胤禛,
身影看着还有些眼熟,太子惊诧地掉了酒杯,那是……新宠程庶福晋,谁让她上的台?
众人一头雾水。
美人一展歌喉,一曲《满庭芳》声音柔媚,配上曼妙的身姿,看得太子大怒,面色青黑交加。
几个皇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携家眷走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胤禔,扶着大福晋走之前,不顾大福晋的阻拦幸灾乐祸撂了句,“东宫的歌伎就是不一般,姿色竟有如此上乘,太子妃又这般大度,保成,你好福气啊。”
胤祉哈哈大笑,口无遮拦的附和道:“大哥,你若喜欢,大可以张口,区区一个歌姬罢了,二哥定然舍得割爱。”
“去你的!爷再不济,也不会让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显于人前。”胤禔面露嫌弃,险些一脚踹过去。
胤祉转身躲开,三福晋愈发嫌弃,自顾自先走了。
胤禔这话直接将东宫的脸面、太子妃的体面踩在脚底。
太子妃气的大病一场,头一次朝太子发了火,“若不是你纵大了妾室的心,那贱人敢登台??”
太子抿唇不语,眼神中也露出滔天怒火,好端端的宴席竟被这么一个妾室给毁了。
连带着自己都被胤禔取笑!
太子此刻面色铁青,表情阴沉的仿佛想杀人。
他已经意识到后院不宁的危害,奈何太子妃已然冷了心,怕往后连面上的夫妻和睦都不肯再演了。
然而,归根到底是他宠妾无度,才有今日之事。
乾三所内,胤禛半闭着眼睛,干枯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焦虑的神情分明在思考着一个重大问题。
宜修扔了个布球给弘晓,让她带着姝玥、濡媛去外间玩,自己则抚着肚子静静陪着。
良久,胤禛冷脸沉声,“你说,赵氏会不会是下一个程庶福晋?”
宜修掩唇笑了,凉凉讽刺:“爷,这是抬举赵氏,还是抬举自己啊?东宫的人,你也该拿来对比?”
终究是年轻,还有些沉不住气。
也是,东宫丢了个大脸,当皇子的有几个能不动心思。试问一个连后院女人都管不住的储君,能执掌好大清社稷?
康熙难得给心尖上的儿子长一次脸,却落得个这般下场,可以想象未来两年父子俩关系定然急转直下。
等到四十年索额图说出那几句大逆不道的话……父子俩之间,必然再无转圜的余地。
翌日,乾清宫。
“放肆!”康熙断喝一声,“保成,你糊涂啊,太子妃端庄持重,何曾有半点错?你啊你,却乱了规矩体统!!”
“儿子知错。”胤礽没半点辩解,乖顺认了错,这倒是让康熙一时无奈,语重心长开解道:“好在还有丹阳在,你和太子妃倒也不至于夫妻陌路。但你要时刻记着,夫妻一体。”
“罢了,你跪安吧。”
胤礽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顺从地出了乾清宫,背影头次显得这般寂寥,康熙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皇玛法!我来啦!”弘晓的脆声先撞进乾清宫,人拽着濡媛、丹阳的小手窜了进来。
辫梢的红绒结晃着,连裙摆扫过青砖的声响,都透着活泛的劲儿。
殿内原只余康熙翻奏折的窸窣、笔墨落纸的轻响,瞬间这股稚气冲开。很快有宫人端着漆盘上前,盘里的玩物摆得齐整:九连环的铜环泛着暖光,七巧板的彩木片映着宫灯,还有只雕花鲁班盒,木缝里嵌着细金。
三个小姑娘立刻围上去,弘晓先抢了鲁班盒,抠着盒缝琢磨,濡媛捏起七巧板,对着宫灯的光比对形状,丹阳拨弄着九连环,铜环碰撞的“叮铃”声,在殿内轻轻荡开。
梁九功、李德全将三人抱上软榻,三个小姑娘头挨着头,连呼吸都透着专注,把屋内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酿成了温融融的热闹。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搁下笔,揉了揉眉心,转头时却顿住——热炕上铺着的杏黄锦褥上,三个小姑娘早凑成了团,睡得正香。
弘晓的小脑袋歪在濡媛肩上,手里还攥着半开的鲁班锁;
丹阳的瓜皮小帽滑到了脑勺,露出光洁的额头;
濡媛的手搭在七巧板上,小脸被炕暖烘得红扑扑的,呼吸带着浅浅的甜。
宫灯的光柔缓地洒在她们身上,康熙眼眶微湿,模糊了视线,时光如同转了个圈,恍惚间竟见着多年前的影子:
那时也有个小小的身影,安安静静地待在殿角,等他批完奏折。
也是这么小的的年纪,却懂分寸地不敢出声,殿里哪有什么铜环彩木的玩物?连块像样的积木,都没敢在他面前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