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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读书 >  仙怕狗剩 >   夜闹狼仙

往东边张屠户家去的路上,雪被踩得咯吱响,混着远处若有若无的狼嚎,像是谁在暗处磨牙。我爷跟在后头,扁担攥得发白,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可脚底下没停,愣是跟我们走出了半里地。

“张屠户家院子大,堆着年前杀的猪,肉味儿能飘出二里地。”我爷喘着气说,“这要是招了啥邪乎玩意儿,那肉……”

话没说完,就见张屠户家院里的红光里,突然窜起个黑影,直挺挺地往天上蹦,落下来时“啪”地砸在雪地里,没动静了。紧接着,又一个黑影窜起来,跟前面那个一模一样,像是被人提着线的木偶。

“是‘肉傀儡’。”陈老头脚步没停,声音沉了沉,“狼仙用死人骨头混着生肉捏的,看着吓人,不经打,可沾着肉气,能勾活人的馋虫,让你不由自主往跟前凑。”

我想起刚才老李头走尸身上的腥味儿,胃里一阵翻腾。张屠户家的肉平时闻着香,这会儿混着邪乎气,隔着老远都觉得腻得慌,像是揣了块化了的猪油在怀里。

快到院门口时,就听见张屠户在院里喊,不是惨叫,是骂骂咧咧的:“操你娘的!敢偷老子的肉!看我不剁了你!”

接着是“哐当”一声,像是菜刀砍在了啥硬东西上。

陈老头加快脚步,推开虚掩的院门。院里的景象让我爷“嘶”地吸了口凉气——张屠户举着把菜刀,正跟三个黑影对峙。那黑影果然是肉傀儡,身子是冻硬的生肉拼的,胳膊腿歪歪扭扭,脸上没眼睛,就俩黑洞,淌着暗红色的汁液,看着跟没放血的猪肉似的。

张屠户的棉袄上沾着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傀儡的,他看见我们,眼睛一亮:“苟子他爷!还有这老神仙!快来帮忙!这玩意儿砍不死,剁成块还能自己往起拼!”

说话间,一个肉傀儡突然扑过来,速度快得不像堆肉。张屠户举刀就砍,菜刀劈在傀儡胳膊上,“咔嚓”一声,胳膊掉在地上,可掉在雪地里的胳膊突然自己蹦起来,像条活蛇似的缠向张屠户的腿。

“敲鼓!”陈老头喊了一声。

我赶紧掏出惊堂鼓,用斧子柄往鼓面上一敲。“咚”的一声,不响亮,可震得人耳朵里嗡嗡响。那三个肉傀儡突然僵住了,掉在地上的胳膊也不动了,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念咒!”

我扯开嗓子,把那三个字喊了出来。咒语刚出口,肉傀儡身上的生肉就开始往下掉,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骨头上还缠着几缕黑毛——跟引魂针上的狼毛一模一样。

“劈骨头!”陈老头往我手里塞了张黄符,“贴在斧子上!”

我把黄符往斧刃上一按,符纸瞬间就烧了,冒着蓝火苗。我瞅准离得最近的肉傀儡,一斧子劈在它脖子上的骨头上。“咔嚓”一声脆响,骨头应声而断,那傀儡晃了晃,“哗啦”一声散成一堆肉渣和碎骨,再也没动。

张屠户看愣了,手里的菜刀都忘了举。另两个傀儡这时候缓过劲来,又要扑,陈老头从黑布包里掏出个小瓷瓶,往地上一摔。瓶里的液体溅在雪地上,冒起白烟,那俩傀儡一沾白烟,就跟被泼了开水似的,“滋滋”响着往下化,没一会儿就成了两滩腥臭的烂泥。

院里总算安静了,只剩下张屠户粗重的喘气声和柴火在灶房里噼啪响的声音。张屠户家的猪圈塌了一半,柴火垛被撞得乱七八糟,地上扔着几块没来得及收拾的猪肉,沾着雪,看着白花花的。

“这……这到底是啥玩意儿?”张屠户瘫坐在雪地里,抹了把脸,“我刚才看见个黑影,跟狼似的,站着走,手里还拎着个骨头棒子,往我家肉堆上插……”

“是狼仙的‘信使’。”陈老头捡起块肉傀儡的碎骨,上面的黑毛还在动,“它往你肉里掺了狼骨粉,这些傀儡就是闻着味儿来的,目的不是偷肉,是想把你拖去给狼仙当祭品。”

张屠户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陈老头磕了个响头:“老神仙!求你救救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成祭品啊!”

“起来吧。”陈老头没扶他,“狼仙要的不是你,是借你的肉引更多活物来,它在老林子里憋坏了,想趁青甲刚死,没人镇着,出来闹点动静。”

他走到肉堆前,扒开上面的雪,底下的猪肉果然有问题,有些肉上长着黑毛,跟碎骨上的一模一样,还在慢慢往肉里钻。陈老头从黑布包里掏出个黄纸包,跟上次对付水鬼的粉末不一样,这次是红色的,倒在肉堆上,瞬间燃起小火苗,把那些带毛的肉烧得滋滋响,散出股焦臭味。

“这是‘朱砂混雄鸡血’,专克这些阴邪玩意儿。”陈老头拍了拍手,“今晚你家别关院门,把这火堆留着,狼仙的东西怕火,不敢再来。”

张屠户连连点头,赶紧让他媳妇去抱柴火,把火堆烧得更旺。我爷在旁边看着,突然扯了扯我的袖子,往院墙外指了指。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墙头上蹲着个东西,灰扑扑的,正是那只灰仙。它没看我们,盯着老林子的方向,黑豆眼里闪着光,像是在观察啥。

陈老头也看见了,却没动,只是低声说:“它倒是消息灵通。”

灰仙像是听见了,转过头,冲陈老头尖声尖气地叫了两声,又看了看我,突然窜下墙头,往老林子的方向跑了,速度快得像道灰闪电。

“它跑啥?”我问。

“怕狼仙迁怒于它。”陈老头冷笑一声,“这老耗子精,精得跟猴似的,哪边风大往哪边倒,却总想打你的主意,早晚栽跟头。”

张屠户这时候缓过劲来,非要留我们吃点啥,被陈老头谢绝了。往家走时,我爷突然说:“刚才那灰仙,是不是在给咱报信?”

“它没安好心。”陈老头说,“狼仙折腾张屠户,是想试探我的底。灰仙在旁边看着,是想知道我到底有多少本事,能不能护得住你。”

我低头看了看手腕,红绳不烫了,可木头牌摸起来有点黏,像是沾了啥东西。借着雪光一看,牌上的“镇”字符号更清楚了,边缘还渗出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又不像。

“陈爷,”我忍不住问,“狼仙跟青甲、白爷以前是一伙的?那你呢?你以前跟它们是啥关系?”

陈老头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是说:“以前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只要记住,谁不守规矩,就收拾谁,不管它是仙是鬼。”

快到家门口时,就见我家院墙上站着个黑影,比灰仙大,比狼仙的信使小,背对着我们,尾巴又粗又长,在雪地里扫来扫去。

“是黄仙。”陈老头眯起眼,“五大仙里的黄皮子,最是记仇,也最会见风使舵。青甲死了,狼仙闹了,它也来凑热闹了。”

那黄仙听见动静,慢慢转过身。借着月光,我看清了它的脸——像只大黄鼠狼,可脸上带着股人的邪气,嘴角咧着,像是在笑,手里还拎着个小布包,不知道装着啥。

它没扑过来,也没说话,只是冲我举了举手里的布包,然后突然往旁边一跳,钻进旁边的柴火垛里,没影了。柴火垛上留下个小布包,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我爷想去捡,被陈老头拦住了:“别碰。黄仙的东西,要么是礼,要么是祸,这时候送东西来,准没好事。”

他从地上捡起根树枝,往布包上一挑。布包开了,里面滚出来个东西,不是金银财宝,是个小木头人,穿着迷你的红棉袄,眉眼画得像个小孩,胸口还贴着张黄纸,上面写着个歪歪扭扭的“魂”字。

是替身娃娃。

我心里一沉,想起被树精折腾的那个小孩,还有青甲想夺我的舍。这黄仙送替身娃娃来,是想干啥?

“它想借你的魂,养它的崽子。”陈老头用树枝把木头人挑起来,往火堆里一扔。木头人烧得很快,发出“噼啪”的响声,还冒出股黑烟,烟里隐约有小孩的哭声。

“黄仙最擅长勾魂,尤其是你这种天生带异象的,魂比常人重,勾去一点,就能让它的崽子道行涨十年。”陈老头看着火堆,眼神冷得像冰,“这才刚入夜,狼仙、黄仙就都动了,看来今晚,是睡不成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天上还是没月亮,黑得跟锅底似的,可远处的老林子里,隐约有绿光在闪,不是一盏,是一片,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屯子。

我攥紧了手里的斧子,斧刃上的黄符灰烬还没掉。手腕上的红绳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火烧,是像有啥东西在里面动,小小的,滑滑的,像是……有活物要钻出来。

陈老头像是察觉到了,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黑布包里掉出个东西,是他总擦的那个罗盘。罗盘上的指针疯狂转圈,最后“啪”地一声,指向了老林子的方向,针尖微微发颤,像是在害怕。

“来了。”陈老头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不是警惕,也不是冷静,像是……期待?

“啥来了?”我爷声音都抖了。

“正主。”陈老头松开我的手,从黑布包里掏出个东西,用油布包着,解开一看,是把短刀,刀鞘是黑的,看着像某种兽皮做的,刀柄上刻着跟我木头牌一样的符号。

“这刀叫‘镇邪’,跟你那斧子配套。”陈老头把刀塞给我,“待会儿不管见着啥,别慌。记住,你是我陈九的徒弟,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他第一次说自己叫陈九。

老林子里的绿光越来越近,狼嚎声也越来越密,像是就在村口。我家院门外的雪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串脚印,很大,像是熊掌,可脚印的尽头,却没有任何东西。

陈九把我和我爷往屋里推:“进去,关上门,不管听见啥,别开。”

“那你呢?”我问。

“我去会会老朋友。”陈九笑了笑,那笑容在黑夜里看着有点瘆人,“有些账,也该算了。”

他转身往外走,蓝布褂子的背影在雪地里越来越小,最后停在村口,对着老林子的方向,像是在等谁。

我爷把我拽进屋里,关上门,可我俩谁也没动,就扒着窗户纸往外瞅。

老林子里的绿光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村口,跟陈九对峙。那绿光不是狼眼,是无数双眼睛,有大有小,有圆有长,围着陈九,形成一个圈。

然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绿光里传出来,像是无数只狼在同时说话:“陈九,你藏了这么多年,终于肯出来了?”

陈九没说话,只是把黑布包往地上一扔,布散开,里面的铜铃、黄符、朱砂粉撒了一地,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青甲死了,你以为能护住这小崽子?”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股嘲讽,“他身上的气,连老灰都惦记,你护得住一时,护得住一世?”

“试试就知道。”陈九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当年你们欠我的,欠‘他’的,今天,该一起算了。”

“他”?哪个他?

我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手腕上的红绳突然猛地一烫,木头牌“啪”地裂开个缝,里面掉出个东西,小小的,白白的,像是……一片鳞片?

窗外,绿光突然炸了,无数黑影从绿光里扑出来,涌向陈九。陈九没躲,手里不知何时多了那把“镇邪”刀,刀身一闪,亮起一道白光,比雪还亮。

紧接着,就是狼的惨叫声,还有某种东西被劈开的声音,混着风声,在雪夜里炸开。

我爷紧紧攥着我的胳膊,手心全是汗。我看着窗外的白光和黑影,手里的斧子几乎要被我攥断。

原来陈九说的“该来的,果然来了”,不是指走尸,不是指肉傀儡,是这个。

原来他藏着的秘密,比白仙说的“比山还深”,要深得多。

原来我身上的异象,我手腕上的红绳,甚至我这个人,都跟“当年的账”有关。

窗外的打斗声越来越烈,白光和黑影搅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我手腕上的红绳烫得越来越厉害,木头牌的裂缝越来越大,里面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青光,跟青甲的鳞片,有点像。

我突然想起青甲临死前没说完的话——“你是……”

你是啥?

这个问题,像根刺,扎在我心里,随着窗外的打斗声,越扎越深。

今晚,看来真的睡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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