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上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一个清冷疏离，隐忍着不适，一个沉默戒备，心不在焉。
星辉在他们周围无声流淌，将两人的身影勾勒得如同画卷，却掩不住其下涌动的暗流。
卦辞月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在计算着来时的路线，观察着银丝结构的薄弱点，思考着如何利用这片看似绝美的领域。
至于身边这位三阶的身体状况？他强迫自己忽略那细微的异常。同情心，在这种地方，是最廉价也最危险的东西。
星辉凝露在矮几上散发着幽幽的寒光，如同两盏被遗忘的星辰。平台上一片死寂，只有银丝在虚空中无声摇曳，带起细微的光尘。
卦辞月低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交叠的指尖上，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他能感觉到银尘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清冷，平静，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打定主意，绝不先开口，也绝不表现出任何对那盏凝露或者对银尘身体状况的兴趣。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爬行。
终于，银尘放下了自己那盏只浅抿了一口的凝露。杯底与星光矮几接触，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你似乎，”她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加沙哑了几分，那丝滞涩感愈发明显，“对这里，对我，都没有丝毫好奇。”
卦辞月依旧低着头，闷声道：“没什么可好奇的。”
银尘轻轻咳了一声，那咳嗽声很轻，像是被她极力压制在喉咙里，但在这极静的环境下，依旧清晰可闻。卦辞月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但身体没有动。
“世王将你交予十阶相处，是希望你能……适应。”
银尘继续说道，语速放缓，似乎说话对她而言也成了一种负担，“薇楚箬的热情，武神凌的跳脱，或许让你不适。在我这里，你可以得到安静。”
安静？卦辞月在心里嗤笑。这令人窒息的安静，比吵闹更让人难熬。而且，这种“恩赐”般的安静，难道不也是一种变相的掌控吗？
“我不需要安静。”卦辞月终于抬起头，紫眸中带着一丝倔强的反抗，“我需要自由。”
银尘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星河般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回答。“自由，需要与之匹配的力量。现在的你，拥有自由，等同于拥有毁灭。”
又是这套说辞！卦辞月胸口一阵憋闷。这些十阶的人，一个个都拿着“为你好”、“弱肉强食”的道理来绑架他！
“那是我的事！”他语气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激动，“就算毁灭，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物品一样被你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银尘突然又侧过头，发出一阵更加压抑却也更显急促的轻咳。
这一次，她甚至抬起一只手，用指节抵住了苍白的唇瓣，肩背微微颤抖，那原本清冷如玉的脸颊上也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卦辞月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银尘此刻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到了极点。她周身那原本流畅的气息，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了，变得紊乱而晦涩。
他应该幸灾乐祸吗？应该趁机做点什么吗？
可是，看着一个如此清冷绝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流露出这般脆弱而痛苦的模样，那种视觉和感知上的冲击，让他无法真正做到无动于衷。
那是一种……近乎于对美好事物骤然出现裂痕的本能不适。
银尘的咳嗽声渐渐平息，她放下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祥的暗色。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呼吸，但效果甚微。
她看向卦辞月，发现少年正愣愣地看着她，紫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警惕，有排斥，但似乎……也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愕与无措。
“无妨。”
银尘的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却依旧试图维持着平静的表象，“旧疾而已。”
旧疾？卦辞月抿紧了唇。什么样的旧疾会让一个位列三阶的圣级仙子如此狼狈？
他依旧不想管，理智在大声叫嚣着，不要多事，不要被表象迷惑，这可能又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或陷阱。
可是……
他的目光落在银尘抵过唇瓣的指尖，那上面一丝若有若无的暗色，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这不像伪装，那种力量带来的痛苦，似乎是真的。
银尘似乎耗尽了力气，不再试图与他交谈，只是微微合上眼，靠在由银丝编织成的椅背上，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月上银丝领域，仿佛都随着她状态的恶化而变得更加冰冷和沉寂。
卦辞月坐在原地，内心天人交战。
走开？假装没看见？继续规划他那渺茫的逃跑计划？
还是……
他盯着那盏未曾动过的星辉凝露，又看了看银尘苍白痛苦的侧脸。这女人虽然也是十阶，也是囚禁他的帮凶之一，但至少，从见面到现在，她没有像薇夫人那样动手动脚，没有像武神凌那样吵吵嚷嚷，也没有像世王那样强行控制。
她只是……给了他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尽管这空间也是囚笼。
而且，她似乎真的很难受。
卦辞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那精心编织的辫子都弄得有些松散。他真是疯了！竟然会对一个十阶产生……哪怕一丝丝的……不忍？
最终，某种根植于骨子里的、属于“卦辞月”这个现代男大学生的、尚未被完全磨灭的恻隐之心，还是极其微弱地占据了一丝上风。
他极其不情愿地、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含糊地问了一句：
“……你，你没事吧？”
卦辞月那声含糊的、带着十足不情愿的问话，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寂静的平台上传开。
银尘缓缓睁开眼，那双星河般的眼眸因痛苦而蒙上了一层薄雾，显得有些黯淡。她看向卦辞月，少年脸上那纠结又强作镇定的表情，似乎与她预想中有些不同。
她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因虚弱而显得格外缓慢，沙哑的声音几乎气若游丝：“……无用的。”
“什么无用？”卦辞月下意识追问，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你看起来很难受，不去找……呃，找个会治疗的仙子看看吗？”他差点说出“医生”这个词，及时改了口。
银尘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嘲讽，不知是对卦辞月天真的提议，还是对她自身的处境。
“任何办法……都试过了。”她的话语断断续续，每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力量侵蚀……本源之伤……非药石……可医。”
力量侵蚀？本源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