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的朱漆大门，此刻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两个世界。门内是井然有序的静谧，门外，则是苏家一行人狼狈不堪的丑态。
苏敬安强撑着一国宰相的体面，挺直了脊背，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灰败的面色，却将他内心的溃败暴露无遗。张氏的发髻歪了，妆容也哭花了，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她死死地搀扶着口中不断发出痴傻笑声的苏巧儿，那疯癫的模样，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剐着在场所有苏家下人的脸面。
王府的仆从们垂手立在门内两侧，目光平视，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可那份沉默本身，就是最极致的轻蔑。
街道上，早有听到风声的百姓和好事者远远地围着。他们没有喧哗，没有议论，只是静静地看着。当宰相府的马车驶来，当苏敬安几乎是架着魂不守舍的妻女上车时，那成百上千道目光，便如实质的芒刺，扎在苏家人的身上。
没有指指点点，没有窃窃私语，只有一片死寂。
这种死寂，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令人窒息。它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苏家的尊严和脸面，彻底拖入泥潭，公开处刑。这便是京城最残忍的“社死现场”，无声无息，却能让一个百年世家，沦为未来数十年都洗刷不掉的笑柄。
马车沉重的帘子终于落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车厢内，压抑的气氛几乎凝固。
“啊……嘻嘻……姐姐……姐姐是鬼……来抓我了……”苏巧儿蜷缩在角落，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重复着疯话。
张氏的眼泪终于再次决堤，她扑到苏敬安脚边，抓住他的袍角，哭得泣不成声：“老爷！老爷您要为我们母女做主啊！巧儿她……她疯了！都是苏浅月那个贱人！是她把巧儿逼疯的！”
“闭嘴！”苏敬安猛地一脚踹开她，额角青筋暴跳，双目赤红。他的声音不再是怒吼，而是一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恐惧和绝望的嘶吼，“还嫌不够丢人吗！从今往后，谁再敢在我面前提那个逆女的名字，我便亲手了结了她！”
他口中说着狠话，可脑海里，却反复回荡着苏浅月那冰冷平静的眼神，和那句轻描淡写的话。
“三日后，我会派人回府，一样一样地清点取回。希望到时候，账目上，不会有什么差错。”
清算。
她要开始清算了。
苏敬安瘫坐在软垫上，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忽然意识到，今日的羞辱，苏巧儿的疯癫，都只是一个开始。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嫡女，如今正站在一个他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冷冷地俯视着他，准备将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都碾得粉碎。
他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名为“悔不当初”的情绪。
……
听雪阁内，暖香袅袅。
苏浅月端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杯热茶，茶雾氤氲，模糊了她脸上的神情。
春分和夏至已经将前厅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她，包括苏巧儿当场疯癫的细节。
“小姐，您……您到底跟二小姐说了什么？”春分按捺不住好奇，小声问道。
苏浅月吹了吹茶沫，浅啜一口，没有回答。
有些秘密，烂在肚子里，才是最安全的。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反击继母与庶妹，当众立威，一雪前耻！】
【奖励：爽快值+1000，委屈币+1000！】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震慑生父，宣告财产主权，为清算嫁妆铺平道路！】
【奖励：爽快值+500，委屈币+500！】
【当前余额：委屈币。】
看着系统界面里上涨的数字，苏浅月的心情没有太多波澜。这点利息，比起前世所受的苦难，不过是九牛一毛。
她放下茶杯，对春分吩咐道：“去取文房四宝来。”
很快，上好的宣纸和徽墨便铺在了书案上。苏浅月提起笔，饱蘸浓墨，手腕悬空，开始在纸上默写。
她写的不是诗词，也不是文章，而是一份份清单。
“南海明珠一对，置于多宝阁顶层左侧。”
“前朝王羲之《平安帖》真迹一幅，藏于书房暗格。”
“和田暖玉玉如意八柄，存放于库房第三排楠木箱内。”
……
这些，都是她母亲沈兰芝嫁妆里，最贵重且不易被察觉的珍品。前世，柳玉容便是靠着变卖这些东西，填补了娘家的亏空，并为苏巧儿和苏瑾打点了无数关系。
这一世，她要将这些，连本带利，一文不少地拿回来。
她写得极快，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过目不忘的技能，让她脑海中母亲留下的那本厚厚的嫁妆单子，清晰得如同昨日才看过。
一旁的秋霜和冬雪看得目瞪口呆。她们从未见过谁能默写出如此繁复的清单，而且上面罗列的物品，随便挑出一件，都足以让寻常人家富贵一生。
这位苏小姐的母亲，当年究竟是何等风光？
就在苏浅月写完最后一笔时，林伯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恭敬地躬身行礼。
“苏小姐。”
“林管家有事？”苏浅月放下笔，将写好的清单仔细吹干。
林伯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几张纸，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将姿态放得更低了些：“老奴是来回话的。相府的人已经走了。另外，王爷让老奴转告小姐，您要的东西，三日后，王府会派人陪您一同去取。务必，让您‘称心如意’。”
他特意在“称心如意”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苏浅月心中微动。赵玦这是在给她撑腰。她点了点头：“有劳林管家，也替我多谢王爷。”
“不敢当。”林伯笑了笑，又道，“还有一事。宫里刚传来的消息，太傅府的靖王殿下，因昨日之事被太傅禁足，据说……在院里发了好大的脾气，砸了不少东西。”
苏浅月挑了挑眉，赵衡？那个男人现在恐怕是气疯了吧。前途、姻缘、脸面，一夜之间，尽数失去。不过，这和他前世对她做的一切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林伯禀报完，便悄然退下。
苏浅月将写好的清单折好，收入袖中。万事俱备，只等三日之后，她要亲手推开相府的大门，拿回属于她和母亲的一切。
书房。
赵玦端坐于桌案之后，静静地听着黑衣护卫的汇报。
当听到苏浅月当众掌掴张氏，三言两语便将苏敬安堵得哑口无言时，他转动玉扳指的手，没有丝毫停顿。
可当护卫复述出苏浅月凑到苏巧儿耳边，用气声说出的那句话时——
“我能重生一次，回来找你们报仇……”
“啪嗒。”
赵玦手中的玉扳指，停住了。
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
黑衣护卫将头埋得更低，连呼吸都放轻了。
重生。
原来，是这样。
赵玦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破庙里，她冷静到可怕的布局；马车上，她虚弱却坚韧的眼神；听雪阁里，她不动声色便化解风波的手段……
一切，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她不是变了，她是换了一个人，一个带着前世记忆与滔天恨意，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者。
难怪。
难怪她会毫不犹豫地抓住自己这根“救命稻草”，难怪她对苏家人的恨意如此刻骨。
“有趣。”
许久，赵玦的面具下，才吐出这两个字。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危险。
一个带着前世记忆的女人，一个将仇恨刻入灵魂的棋子。这盘棋，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他想知道，她的前世，都经历了什么。
他也想知道，她的“重生”，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他抬起手，对着黑衣护卫做了一个手势。护卫立刻会意，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片刻之后，听雪阁的院门被敲响。
正在指挥丫鬟收拾书案的苏浅月，听到通传声，微微抬眸。
“苏小姐。”门外，是赵玦身边最得力的侍卫之一，玄一，“王爷有请。”
苏浅月的心，猛地一沉。
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见她？难道……他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