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西域小镇遇故人，林伯之弟在魔界
铅灰色的天幕下，万籁俱寂。
无穷无尽的魔兽潮，来时如墨海决堤，退去时，却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尸骸与满地暗色的血污。
顾盼悬浮于半空，筑基七层的气息已然稳固。她身上的兽血半干，凝结成暗红色的硬块，整个人像是从修罗血池中捞出，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吞噬了漫天星辰。
丹田内的灵力与魔气交融奔涌，前所未有的强大之感充斥着四肢百骸。这并非单纯的灵力提升，吞噬了数十种魔兽的魔核后，她对魔气的感应与操控，也变得愈发得心应手。
一道影子在不远处的巨石阴影下缓缓凝聚，现出赤牙的身形。他脸上的赤红色面具，在死寂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目。他那双冰冷的竖瞳，落在顾盼身上，其中的震惊虽已敛去，却仍残留着一丝无法完全平复的波澜。
“枯骨之海的魔气，比外界狂暴百倍，其中更有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一旦踏入，九死一生。”赤牙的声音嘶哑，像是在陈述一个铁律。
他的任务是护送，不是陪葬。他必须阻止这个疯狂的女人，在刚刚品尝到力量的甜头后，一头扎进真正的死亡绝地。
顾盼缓缓降落地面，抬手抹去脸颊上一道凝固的血痕，露出一截白皙得晃眼的肌肤。她没有看赤牙，目光径直投向那片遥远的、泛着诡异白芒的区域。
枯骨之海。
母亲最后消失的地方。
她心中那股源自古戒的模糊感应，正是在指向那里。但她同样清楚，自己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够。
“先找个地方落脚。”顾盼收回目光，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饕餮盛宴，不过是一场寻常的餐前运动。
赤牙没有再多言，只是默默地转身，在前方带路。
两人再次上路，气氛却有了微妙的变化。赤牙依旧沉默，但他不再将顾盼纯粹当做一个需要护送的“任务”，那若有若无的监视感淡了许多，反而多了一丝同行者的平等。
这个人类女人，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赢得了他这个影魔族顶尖刺客的尊重。
越往西行，地貌便越发奇特。龟裂的黑土之上，开始出现一些扭曲生长的、仿佛金属铸就的黑色植物，它们的叶片边缘闪烁着利刃般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的魔气，也带上了一股干燥而辛辣的矿物气息。
又行了半日，在地平线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片低矮的、犬牙交错的黑色建筑群。
那是一座小镇。
一座完全由当地黑得发亮的岩石垒砌而成的小镇。没有城墙，没有规划，所有的建筑都像是从岩石中野蛮地生长出来，棱角分明，粗犷而压抑。
这便是黑石镇，魔界西域诸多流亡者聚集点中的一个。
踏入镇子的瞬间，数十道不加掩饰的目光，便从各个角落的阴影中投射过来，充满了审视、警惕与不怀好意。
这里的居民，有人族，也有魔族，但无一例外，身上都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彪悍与戾气。一个断了手臂的人族修士，正和一个脸上长着三只眼睛的魔族，为了一块不知名的兽肉讨价还价。旁边一个酒馆的门口，一个醉醺醺的魔族被扔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引来一阵哄笑。
混乱，但又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顾盼的容貌，以及她身后那个戴着赤红面具、气息全无的赤牙，这个组合实在太过扎眼。
“新来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路边一个摊位后响起。
摊主是个驼背的人族老者，脸上布满了刀疤，一只眼睛是灰白色的，他一边打磨着一柄兽骨匕首，一边用仅剩的独眼打量着顾盼，“看你的皮肉，不像是西域的货色。后面那个……更是个稀罕玩意儿。”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几道不善的气息便隐隐将两人锁定。
赤牙的面具下，那双竖瞳微微眯起，一丝冰冷的杀意开始弥漫。
顾盼却抬手，轻轻按住了他即将有所动作的手臂。她走到那个摊位前，目光落在摊位上一块巴掌大小的地图上。地图由某种兽皮制成，上面用暗红色的染料，标注着黑石镇周边的地形。
“这地图，怎么卖？”顾-盼问。
那独眼老者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不贵，陪老头子我喝两杯，或者……把你身后那个面具男借我研究研究，这地图白送你。”
他话音未落，只觉脖颈一凉，一柄由纯粹冰晶凝成的短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刺骨的寒意，瞬间让他脸上的笑容僵住，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被冻结。
“你再说一遍？”顾盼的声音很轻，却比那冰剑更冷。
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独眼老者脸色煞白，举起双手，连连道：“姑奶奶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把手拿开。”
一个沉稳的男声，忽然从不远处的酒馆门口传来。
顾盼侧目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正抱着臂膀站在那里。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皮甲，腰间挂着一柄阔剑，眼神锐利如鹰。
他也是人族，而且，是此地所有修士中，气息最强横的一个，修为已至筑基九层巅峰。
随着他的出现，镇上那些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修士，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往这边多看一眼。显然，此人便是这黑石镇的主心骨。
顾盼手腕一动，冰剑化作点点光屑消散。
那中年男人迈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一眼吓得瘫软在地的独眼老者，哼了一声，随即目光转向顾盼，最后，落在了她身后的赤牙身上。
“影魔族？”他眉头一挑，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小姑娘，你带着这么个东西来黑石镇，是想做什么？”
他的语气算不上客气，但也没有敌意，更多的是一种作为此地掌权者的质询。
“路过，歇脚。”顾盼言简意赅。
“路过？”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从魔都城方向来，要往枯骨之海去，这可不像是一条‘路过’的路。”
他竟对他们的来路一清二楚。
“你是谁？”顾盼反问。
“黑石镇，林仲。”中年男人报上名号，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这里我说了算。所有想在这里落脚的人，都得先跟我说说来路。我不管你们在外面是人是魔，杀了谁，又被谁追杀，但进了我的地盘，就得守我的规矩。”
林仲？
这个姓氏，让顾盼的心微微一动。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五官轮廓，依稀能看出几分熟悉的影子。那种混合着精明与忠厚的眼神，像极了相府里那个总是佝偻着腰，却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老人。
“你从人界来？”顾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林仲一愣，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二十年前是。怎么，想跟我攀老乡？”
二十年前。
顾盼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沉默片刻，忽然道：“我认识京城相府的一位林伯。”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仲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所有表情都凝固了。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猛地瞪大，死死地盯住顾盼，仿佛要将她看穿。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身体很好，只是时常念叨一个不成器的弟弟。”顾盼继续道。
“我哥……”林仲魁梧的身躯晃了一下，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顾盼的手臂，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他还好吗？！”
他眼眶泛红，那股装出来的强硬与威严，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最真切的、对亲人的关切。
顾盼任由他抓着，没有挣扎。她能感觉到，这个人，就是林伯那个失散了二十年的弟弟。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顾盼道。
……
镇子中心，最大的一座石屋里。
林仲屏退了左右，亲自为顾盼倒上了一杯水。这里的“水”，是一种带着淡淡腥甜味的红色液体，是魔界一种植物的汁液。
“让你见笑了。”林仲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只是眼神依旧复杂，有激动，有怀念，也有落寞。
他坐在顾盼对面，将自己的过往和盘托出。
二十年前，他还是人界一个意气风发的散修，因无意间撞破了某个仙门长老的丑事，被栽赃陷害，遭到整个宗门的追杀。他一路逃亡，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终在被逼入绝境时，冒险闯入了“魔界裂隙”，九死一生，才来到了魔界。
“我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家里人的消息了。”林仲长叹一口气，端起杯子，将那红色的汁液一饮而尽，“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他看着顾盼，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感激与亲近。
“顾盼姑娘，你是我哥的朋友，那就是我林仲的恩人，是我林家的恩人！”他将杯子重重地顿在石桌上，“从今天起，这黑石镇就是你的家！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林仲第一个不答应！”
他这番话说得豪气干云，让一旁如同影子般站立的赤牙，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林大哥言重了。”顾盼道，“林伯于我有恩，我只是顺便带个话。”
“不一样，这不一样！”林仲摆着手，“对我来说，这就是天大的恩情！”
他热情地张罗着，命人送上镇上最好的食物——一大块被烤得滋滋冒油的不知名兽腿。那兽腿外皮焦黄，肉质却鲜嫩多汁，撒上一种辛辣的黑色香料，味道竟出奇的好。
在得知顾盼的目的地是枯骨之海后，林仲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那地方，去不得！”他沉声道，“别说你，就算是我，也不敢轻易靠近。那里面的东西，邪门得很！”
“我必须去。”顾-盼的回答简单而坚定。
林仲看着她决绝的眼神，知道劝不动，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忽然道。
顾盼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谁？”
“也是二十年前，一个和你一样，不，应该说比你还要惊才绝艳的人族女前辈。”林仲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敬畏与向往。
“她来到黑石镇的时候，整个西域的魔君都为之震动。可她谁也没理，独来独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顾盼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
林仲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述说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
“镇子里的老人都说，那位女前辈，最后去的地方，并不是枯骨之海。”
“她进入了枯骨之海旁边的……一座上古遗迹。”
“从那以后，遗迹就被一层神秘的力量彻底封印，而那位女前辈，也再也没有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