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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欣把最后一页病历塞进文件袋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被晚风吹得簌簌作响,像极了昨夜梦里那片总也停不了的雨。她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指尖还残留着钢笔墨水的凉意,可闭上眼,眼前却不是医院走廊的白墙,而是青石板铺就的古巷,雨丝打在黛瓦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一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撑着油纸伞,脚步匆匆地从巷口走过,裙角沾着泥点,却依旧难掩那份温婉。

这是这个月第二十三次做这样的梦了。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晚风裹挟着青草的气息涌进来,稍稍驱散了办公室里消毒水的味道。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闺蜜苏晓发来的消息:“周末去嘉峪关的车票我买好啦,咱们毕业旅行终于要成行了!”

文欣盯着屏幕,指尖悬了半天,才缓缓敲出 “好” 字。其实她心里藏着几分抗拒,自上个月在旧书市场淘到那本泛黄的《宋金轶事》后,她总觉得西北方向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自己,不是期待,反倒像有根无形的线缠在手腕上,越收越紧,连呼吸都带着股跨越千年的沉郁。可苏晓缠了她快一个月,说毕业不去丝绸之路,就像没给青春画上个完整的句号,她实在没法再拒绝。

“又对着窗户发呆?” 护士长李姐端着一杯热奶茶走进来,把杯子放在她桌上,“跟你说多少回了,别总把自己闷在办公室里,年轻人该多出去走走。”

文欣拿起奶茶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燥意。她想说 “李姐,我又梦见古代人了”,想说 “我好像能听见他们说话,能看见他们的喜怒哀乐”,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上回她随口提了句 “梦里有个穿白袍的人一直看着我”,李姐立马担忧地劝她去看心理医生,说她是不是最近夜班太多,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

在这个人人信奉科学的年代,“能感知另一个藏着神佛妖魔的空间” 这种话,和疯子的呓语没什么区别。

可只有文欣自己清楚,那不是幻觉。她把那个空间叫做 “零时空”—— 不是数字 “零”,而是 “介于现实与虚无之间” 的边界地带。第一次感知到它,是在她十二岁那年,爷爷去世后的头七。她坐在爷爷常坐的藤椅上,看见一道浅金色的光从墙角飘出来,里面裹着个穿粗布衣裳的老爷爷,手里还攥着爷爷生前最爱吃的麦芽糖。老爷爷没看见她,只是对着空荡的饭桌叹气,说 “小欣还没放学,我再等等她”。后来她才知道,那是爷爷的老战友,十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从那以后,零时空就像个没关紧的门缝,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影子漏进来。有时是穿铠甲的士兵靠在她家楼道里擦剑,剑穗上的红缨沾着不知哪朝哪代的泥土;有时是梳双丫髻的小姑娘蹲在楼下花坛边哭,手里捏着半块发霉的糕饼,嘴里念叨着 “娘什么时候才来接我”;最常出现的,是个穿白袍的男子,他总是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的哀伤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试过跟那些影子说话,可他们要么听不见,要么只是摇摇头,说 “时机未到,你还不能知道”。只有那个白袍男子,有一回她在操场跑步,累得蹲在地上喘气,他突然走到她身边,声音轻得像风:“文欣,慢些跑,小心摔着。”

她当时吓得差点跳起来,抬头却只看见空荡荡的跑道,只有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可那声音太清晰了,带着种古朴的韵律,不是现代人说话的腔调,却精准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从那以后,文欣就总觉得自己的记忆 “不干净”—— 像是有人在她的脑子里塞进了不属于她的片段,那些古代的街道、服饰、甚至是陌生人的悲欢离合,都像生了根的藤蔓,在她的意识里缠来缠去。她去图书馆翻遍了宋辽金的史料,想找到梦里那些人的痕迹,可翻来翻去,只看到些干巴巴的年号和战役记载,没有一个能和她梦见的画面对上。

“周末去西北,要不要把你奶奶给你的平安符带上?” 妈妈打来电话,语气里满是担忧,“那可是在普陀山开过光的,能保平安。”

文欣点头,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红布包着的平安符。符是奶奶亲手缝的,里面裹着一小截檀香木,凑近闻能闻到淡淡的安神香气。她把平安符塞进背包里,指尖碰到包底的一块玉佩 —— 那是她上个月在旧书市场淘《宋金轶事》时,摊主顺带送给她的。玉佩是青绿色的,上面刻着模糊的龙纹,摊主说这是 “老物件,跟你有缘”。奇怪的是,自从把玉佩放进包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就少了些,可昨晚,又梦见了那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这次还看见了她身后的 “檀王府” 朱漆大门。

夜里,文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带,像极了零时空里那些飘来飘去的光影。她索性坐起来,靠在床头翻那本《宋金轶事》,书页泛黄发脆,翻到某一页时,突然掉出一张夹在里面的残页,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靖康二年,檀王完颜敬遇王氏女于永丰,赠金牌,许以春暖花开之约……”

“王氏女”“檀王”“金牌”—— 这几个词像惊雷一样在文欣脑海里炸开。她想起梦里那个女子,想起她哭倒在 “檀王府” 门口的模样,心脏突然跳得飞快。她盯着残页上的字迹,忽然觉得这笔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她又听见了那个白袍男子的声音,比以往更清晰些,像是就在耳边:“文欣,嘉峪关的风,该吹到你身边了。”

她猛地睁开眼,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可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改变了 —— 零时空里那个一直没关紧的门缝,像是被人用力推了一下,而门后的那些人和事,正顺着一道看不见的裂缝涌出来。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个空间里的时间线乱了套,就像电脑程序出现了 bUG,本该属于不同朝代的画面,正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文欣是被苏晓的电话吵醒的。她顶着黑眼圈收拾行李,把平安符和玉佩都塞进贴身的口袋里,又抓了件厚外套 —— 她总觉得西北的风会很冷,冷得像千年之前的那场雪。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背着背包的学生,吵吵嚷嚷的,满是青春的热闹。苏晓挽着她的胳膊,兴奋地说:“我查了攻略,咱们先去敦煌看莫高窟,再去嘉峪关登城楼,最后去兰州吃牛肉面,想想都觉得开心!”

文欣笑着点头,可心里的沉意一点没减。她站在月台上,看着火车缓缓驶进来,车窗反射着朝阳的光,晃得她眼睛有些疼。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一道白影从火车顶上飘过去,是那个白袍男子,他还是那样站着,眼神哀伤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 “等你很久了”。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时,白影已经不见了。

“发什么呆呢?火车要开了!” 苏晓拉了她一把,把她拽进车厢里。

文欣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往后退。田野、村庄、河流,都在朝阳里泛着暖光,可她总觉得,这些熟悉的景象背后,藏着另一个世界 —— 零时空里的世界,有穿襦裙的女子、披铠甲的士兵,还有那个总在等她的白袍男子。更让她不安的是,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个空间的 bUG 越来越明显了:刚才在火车站,她居然同时看到了穿唐代襦裙的女子和穿宋代铠甲的士兵,他们就像两道重叠的影子,在人群里一闪而过。

她把手伸进贴身的口袋里,摸到了那块冰凉的玉佩,还有平安符上的檀香木。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奶奶去世前说的话,奶奶说 “人这一辈子,就像走夜路,有些影子跟着你,不是要吓你,是要带你找到该去的地方”。

或许,零时空里那些影子,不是来缠她的,是来指引她的。

火车驶进河西走廊的时候,窗外的风景渐渐变了。绿色的田野变成了黄色的戈壁,远处的山脉光秃秃的,像被岁月磨平了棱角。苏晓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 “莫高窟的飞天一定很好看”。文欣看着窗外的戈壁,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苍凉 —— 不是因为荒凉,是因为她好像看见,千年前有支商队在这里迷路,骆驼倒在沙堆里,商人们抱着水囊哭,最后一眼望的方向,就是她现在看着的东方。更诡异的是,她还看见一个穿现代衣服的人混在商队里,那人的侧脸,居然和她自己有几分相似。

这一定是零时空的 bUG,文欣心想。不同时空的画面正在重叠,而她,好像成了连接这些混乱时空的节点。

她掏出手机,想拍张照片记录下这诡异的感觉,却在屏幕里看见那个白袍男子站在戈壁上,离她很远,却又好像很近。她赶紧抬头,戈壁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卷着沙粒,打在车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说,这里会不会真的有过神仙啊?” 苏晓醒了,看着窗外说,“我奶奶说,沙漠里的星星特别亮,是因为有神仙住在上面。”

文欣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口袋里的玉佩。她能感觉到,玉佩在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着零时空里的某种力量。她忽然想起梦里那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想起残页上的 “檀王”,想起那个白袍男子的话,心里渐渐有了个模糊的念头:这次西行,或许能解开她记忆里的谜团,也能弄清楚零时空里的 bUG 到底是怎么回事。

火车在敦煌站停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把沙漠染成了金红色,远处的鸣沙山像卧着的巨龙,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苏晓拉着她往客栈跑,说要去看沙漠的星空。文欣跟在她后面,脚步有些虚浮 —— 她又听见那个白袍男子的声音了,这次更清晰,像是在她耳边叹气:“文欣,你终于来了。”

她猛地回头,身后是熙熙攘攘的游客,没有白袍男子的影子。可她的心跳得飞快,手心也出了汗 —— 她知道,零时空的 bUG 已经开始影响现实了。那个介于现实与虚无之间的空间,正在因为她的到来,慢慢撕开一道更大的口子,而她,也终将走进那个口子,去面对那些跨越千年的羁绊。

当晚,文欣躺在客栈的床上,听着窗外的风沙声,又做了那个梦。梦里还是檀王府的朱漆大门,那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还在哭,可这次,她看见了女子的脸 —— 跟她镜子里的脸,一模一样。就在这时,那个白袍男子走了过来,递给女子一块青绿色的玉佩,玉佩上的龙纹,跟她口袋里的那块,一模一样。

“等我,” 白袍男子说,“千年之后,我会找到你,修复这错乱的时空。”

文欣猛地惊醒,摸了摸口袋里的玉佩,冰凉的玉面上,好像还带着男子手心的温度。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沙漠的风带着沙粒吹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有点疼,却又很真实。远处的星星特别亮,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苏晓说的没错,这里的星星,真的像有神仙住着。

她对着星星轻声说:“我来了,你在哪?这零时空的 bUG,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修复?”

风卷着沙粒,像是在回应她的话。文欣知道,她的旅程,才刚刚开始。零时空里的 bUG,已经把她拉进了一场跨越千年的宿命里,而她,也终将沿着这场宿命,找到那个一直等她的人,找到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真相,修复这错乱的时空,让一切回归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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