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念了一遍,大家都觉得在理,纷纷同意。
“好,那现在排值日。”段英楠看着本子,“从门口开始,按床铺顺序来。周一……”她很快根据床铺位置,公平地排好了一周的值日。
她把值日表撕下来,用一点浆糊仔细贴在门后:“就贴这儿,大家随时能看到,别忘了自个儿的日子。”
做完这一切,她放下本笔,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好了!正事说完!咱们这个‘家’就算初步立下规矩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互相多担待!”
灯光下,八张年轻的脸庞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一种叫做“集体”的纽带,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夜晚,悄然编织而成。明天,真正的学习生活就要开始了。
三月二号,周四。早上是紧张的洗漱,而后就是迅速投入到了学习中。王盼娣跟着胡文玉,只有这样她才不觉得害怕。
胡文玉也没阻止,她看出王盼娣就是突然换了个环境极其不适应,身边有人带着她,她才没有那么迟钝、恐慌,过一阵子应该就好点了。
对外贸易系,今年新生有近一百人,分成了两个班。胡文玉与王盼娣都在一班,班长叫魏刚,北京人,热情爽朗。学习委员是孙香兰,浙江人。
胡文玉挑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迅速将心思投放到书本上。
可能是这学期时间太紧张,也可能是老师们登上空了几年的讲堂,急于将知识教授给学生,盼望着他们早日投身到国家的建造中......
老师们教学速度飞快。别人怎么想不知道,胡文玉只能勉强吞下老师们的知识,做好笔记,回去再咀嚼一遍。
课堂上只有老师们的传授知识的声音,与底下沙沙的书写声。没有人荒废时间,都在拼命汲取着知识。老师们恨不得撕开学生的大脑,将知识塞进去。
上了两天课,就到了周末。周天一大早,胡文玉办好图书登记证,到了图书馆,才发觉自己来晚了。
她捏着刚刚办好的、还带着油墨味的图书登记证,推开了借阅室的大门。
推开木门,一股混合着旧书报、灰尘、以及无数人呼吸产生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胡文玉的脚步顿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滚烫地跳动起来。
人。到处都是人。
她从未想象过,一个图书馆竟然能容纳这么多人,几乎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
所有的长条木桌都坐满了,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人头低垂着,只能看到一片乌黑的发顶和弓着的脊背。几乎没有空位。
不只是座位,连桌与桌之间的过道、靠墙的位置、甚至楼梯拐角,都或站或蹲地挤满了人。
一种极致的安静,只有无数页纸张被翻动的声响,笔尖划过稿纸的细微摩擦声,以及压抑着的、轻微的咳嗽声。
这声音不像声音,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轰鸣,撞击着胡文玉的耳膜和心脏。
她缓缓走进去,目光从一个个身影上掠过,内心受到的震撼一波强过一波。
靠窗的位置,一个戴着厚底眼镜的男生,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咀嚼每一个艰涩的公式,他身上的旧棉袄肘部磨得发亮,袖口短了一截,露出冻得微红的手腕,但那双手却稳稳地捧着厚厚的书本。
一个女生蹲在墙角,把笔记本摊在膝盖上,紧蹙着眉头演算,她扎着两根简单的辫子,脸冻得有些发青,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周遭的拥挤与寒冷都不存在。
没有座位的人,就背靠着高大的书架,身体站得笔直,书本举到眼前,看得目不转睛。还有人干脆席地而坐,蜷缩在角落里,只留下一个专注无比的侧影。
胡文玉看到他们手中紧紧攥着的笔,看到他们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看到他们脸上那种如饥似渴、近乎贪婪的神情。
他们中的许多人,衣着朴素甚至单薄,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有些人的手指粗糙,一看就是做过重活的。
但此刻,所有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对知识最纯粹、最炽热的渴望。
她忽然有点理解了这种纯粹,或许这就是到这个你年代的意义!用她的现代眼光,配合这个时代的热情、纯粹,更好的建设国家,这或许才是她到来真正的意义!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涌,是激动,是敬畏,是骤然清晰起来的紧迫感。
她不再觉得自己特殊。她是这洪流中的一滴水,理应同样奔涌向前。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那空气里充满了旧纸和梦想的味道。她握紧了手里的登记证,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清明。
她默默穿过安静的人群,走向那排排高耸的书架,心中只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学!拼命地学!像他们一样,像久旱的禾苗吮吸雨水一样,抓住每一分每一秒,把所有的知识,都吞下去。
这个早晨,图书馆里无声的沸腾,深深地烙进了胡文玉的灵魂里。
接下来的一周,胡文玉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中。宿舍里也少了嘻嘻哈哈,大家都忙着学习,王盼娣也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很快就到了与赵秀丽约好的日子,12号清晨,胡文玉早早起床收拾好,背着小挎包出门,在楼道遇到背单词的李梅,说明自己去工业大学找同学,晚上才能回来。
按照之前问好的路线,倒了两趟公交车,在九点四十抵达工业大学门口。
一下车,胡文玉就看到赵秀丽的身影,赵秀丽已经等在门口了,正踮着脚尖向公交站方向张望,胡文玉高举右手摇摆向她示意。
“文玉!”赵秀丽几乎是跳着跑过来,一把拉住胡文玉的手,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紧紧抓着胡文玉的双手,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离开了相伴了几年的姐妹,她似乎有许多话想说许多问题想问。
“你可算到了!路上挤不挤?吃早饭没?”她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有无数话迫不及待要涌出来。
“吃了吃了,学校食堂吃的。”胡文玉也紧紧回握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