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监护接好了。海洋的声音混在仪器启动的嗡鸣中。
病床上，老人面色灰败如旧棉絮。凹陷的眼窝泛着青黑，干裂的嘴唇随着浅促呼吸不停颤抖。何烁指尖触到的皮肤湿冷黏腻，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令人心惊。
能听见吗？何烁轻拍老人肩膀，换来一声痛呼。
39.7c！吴靓高举的体温计映着顶灯。
当何烁再次触诊昨日那个位置时，老人陡然爆发的惨叫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这里。”何烁手上动作未停，继续按压老人腹部的其他位置。
“哎哟！痛死了，别按了，求求你！”
何烁沉声对海洋和刘凯道：“病人除右上腹疼痛外，已出现明显压痛、反跳痛及腹肌紧张。”
“急腹症。”海洋迅速接话，“开通静脉通道，10%葡萄糖加0.9%氯化钠，配合5%碳酸氢钠与15%氯化钾，再混入平衡液，调节水电解质和酸碱平衡。”
“明白。”护士应声而去。
何烁用听诊器检查后补充：“昨天这位老人来诊时，是我和江主任接诊的。当时怀疑是阿米巴肝脓肿，但他拒绝治疗，坚持离院。”
“现在看，可能是脓肿破裂引发急性腹膜炎。”
“立刻安排胃肠减压。”海洋对护士说完，转向何烁，“我去请何主任。”
何烁拦住他：“别总麻烦何主任，急性腹膜炎我能处理。准备胃管和手套。”
海洋瞪大眼睛：“你又可以？你到底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何烁咧嘴一笑：“男人嘛，不能说不行。交给我吧。”
胃肠减压是通过负压吸引排出胃肠道积气积液，缓解腹胀及吻合口压力，促进愈合。利用0.4-0.6负压吸出内容物，降低腔内压力，改善血液循环，帮助炎症局限化。这是何烁五十年阿米巴肝脓肿诊疗经验中的基础技能——许多患者会并发急性腹膜炎。
目前老人无需手术，何烁决定先尝试保守治疗。
“备无菌巾、生理盐水碗内置纱布镊子，另备石蜡油、纱布和20ml注射器。”
“好的。”护士利落准备器械。
何烁戴好手套，“扶病人坐起，清洁鼻腔。”他口罩一戴，将润滑过的胃管前端用止血钳夹住，准备经鼻插入。
“大爷，等管子到喉咙时，您要低头做吞咽动作，配合我，行吗？”他提前叮嘱，防止操作受阻。
（
“大爷，来，头稍微往前倾一点，对，就这样。好，现在试着咽一下。”
“呃——”老人刚尝试吞咽，立刻干呕起来。
何烁停下动作，这情况在他预料之中。
“大爷，放松，别急。先缓一缓，待会儿不用真的咽，跟着我深呼吸，来，吸气——呼气——”
等老人呼吸平稳后，他继续将胃管推进预定深度。
“很好，大爷，继续深呼吸，别紧张，对，保持住。”
“注射器。”确认胃管到达位置后，何烁向后伸手。
接下来，他需要抽净胃内积液，接上减压器。
这是双腔管，当管道进入75厘米时，抽出碱性液体即提示通过幽门。何烁随即往气囊注入20毫升空气，封闭管口，利用肠道蠕动将导管送至梗阻部位。
“完成。”
抽吸顺利，他示意海洋协助固定导管。
两人用胶布将胃管固定在患者脸颊，连接减压器，操作结束。
何建华推门而入时，何烁正进行二次穿刺，并吩咐护士送检样本。他要的不只是自己掌握病情，更要向所有人证明他的判断。
“病人什么情况？”何建华瞥见老人鼻侧的胃管，略带诧异地看向海洋，“你操作的？”
海洋摇头，目光转向何烁：“是他。”
“嗯。”何建华应了声。若是何烁所为，便不足为奇。毕竟这小子连穿刺和手术都驾轻就熟，插胃管更不在话下。
“患者刘明，57岁。昨天擅自离院，我和江主任怀疑阿米巴肝脓肿未作处理。今晨脓肿破裂引发急性腹膜炎，目前已实施胃减压和腹腔穿刺。”
何建华挑眉：“都能 ** 抢救了？”何烁的成长速度令他既惊又喜。
“团队协作的结果。”何烁笑着递过病历，“脓液样本已送检，通过输液和减压暂时稳定病情。但若6-8小时内无改善，仍需手术。”
何建华快速翻阅病历：“加一条：禁食禁水，同步联合抗生素治疗。”
“先观察治疗效果吧，老爷子年纪大了，能保守治疗就尽量不动手术。”这种病症的预后效果本身就不理想，加上患者高龄，术后恢复会更加困难。
更棘手的是，严重的并发症很可能在手术后接踵而至。
“明白，何主任。”何烁利落地应下，转头便安排护士准备联合用药方案。
何建华注意到，自己尚未提及具体药物，何烁却已精准报出各类药品名称及用量。待医嘱下达完毕，何建华示意何烁随他离开病房。患者暂时转入留观区，需要监测用药反应。
走廊上，何建华突然开口：“韩菲最近怎么样？”
何烁嘴角扬起轻松的弧度：“她的状况，您不是最清楚吗？”
何建华微微颔首，却察觉这笑容并非强颜欢笑，反而透着释然。这小子该不是受 ** 了？
“最后阶段可能会很煎熬，需要住院吗？”
何烁摇头：“但大伯，麻烦您给我开些**和安定。我想在家给她注射，减轻痛苦。”
“好。”何建华清楚这些药物至少能让韩菲少受些折磨。
深夜交接班时，何烁终于拿到药。他紧攥着注射器暗想：这些药剂能否缓解特效药带来的副作用？
“何医生。”
安睇的声音让他抬头。自从曲筱筱转去骨科，两人已多日未见。
“这么晚来探病？”何烁收好药剂迎上去。
安睇将碎发别至耳后：“我是来替筱筱道别的。”
“出院？中午查房时她父亲还在。”想起那个总对他冷嘲热讽的中年男人，何烁皱了皱眉。
“下午强行办理的出院手续。她父亲在场，筱筱没法亲自告别。”安睇顿了顿，“那位长辈确实...”
虽然不认同曲父的做法，但碍于对方对自己还算客气，安睇没再多言。
“她的腿伤还没达到出院标准。”何烁语气沉了下来，“难道连女儿的健康都不顾了？”尽管愈合情况良好，但二次骨折的风险依然存在。
她腿伤的事你完全不必操心。父亲特意请了顶尖专家负责康复治疗，痊愈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等腿好了之后，父亲计划送她出国进修半年，短期内恐怕没法回国。
安睇掏出手机接通视频递给何烁，屏幕里的曲筱筱原本绷着脸，见到何烁瞬间笑靥如花。
两人隔着急诊室大门聊了许久，曲筱筱反复诉说着歉意与思念。她特别担心父亲今日的态度会伤到何烁自尊。
殊不知何烁压根没往心里去，甚至觉得她父亲有些滑稽。
1-6 若真要比较财力，曲家那点资产在何烁父亲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谓嫌弃实习生身份的说辞更是可笑，仿佛他图谋曲家财产似的。
何烁懒得动怒，只觉得对方像个跳梁小丑。视频最终因曲父闯入而中断。
辛苦你专程跑这趟。何烁转向安睇，我还没脆弱到那种程度。
安睇抿嘴轻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根本没把筱筱父亲放在眼里。
说来奇怪，虽然你只是个实习生，身上却有种特别的气质。
很高兴认识你这样的朋友。时候不早，我先告辞了。
回见。何烁颔首致意。
他并不知晓，安睇此行除受曲筱筱所托来道歉外，更重要的任务是获取他的联系方式——此前曲筱筱用尽办法，连分诊台护士都没有何烁微信。
但安睇最终没有开口。她看出曲父对何烁的排斥，而何烁对曲筱筱似乎也兴致缺淡。加之曲筱筱即将出国学习企业管理，这段感情注定难有结果。
在她看来，爱情不过是耗费时间的奢侈品。
目送安睇离去后，何烁径直走向停车场。韩菲的事尚未解决，他不想在曲父身上浪费半分精力。
回家途中他取了预定好的蛋糕，推开门时已近九点。
小菲，去给你哥开门。贝薇薇晃了晃手机，她刚收到何烁到楼下的消息。
韩菲扔开抱枕走向玄关。
哥，你这是......
门开时，何烁双手各执一物——右手托着奶油蛋糕，左手拎着精致礼盒。
今天玩得尽兴吗？何烁将两件物品递给韩菲，俯身解鞋带。
韩菲盯着奶油蛋糕，睫毛轻颤：今天有人庆生？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炸开闷响。漫天彩带如蝶纷飞，在灯光下划出绚丽弧线。
韩菲怔在原地。这是她生平首次目睹如此场景。胡一菲与贝薇薇含笑的目光，分明都聚焦在她身上。
彩带落满肩头时，她唇角漾起涟漪。暖色光晕描摹着她精致的轮廓，清冷中透着惊心动魄的美。
何烁单手环住她肩膀：生辰快乐。
但今天并非...韩菲转头辩驳，眼底却盛满星光。
过去缺席的每个生日，今天都要补回来。何烁指节拂过她发梢，开心么？
韩菲咬住下唇，眼眶泛起潮意。母亲离世后，生日这个词汇早已从她的字典里消失。
小呆瓜。贝薇薇取走蛋糕，与陈美嘉、胡一菲说笑着走向厨房。
众人纷纷戴上准备好的庆生帽，唯有韩菲头顶是缀满珍珠的冠冕。
曾小贤默契地切换灯光，暖黄台灯将客厅染成蜂蜜色。
此起彼伏的生日歌里，韩菲站在光影 ** 。贝薇薇她们推着蛋糕车出来，奶油香气混着歌声在空气里流淌。
小菲，生辰欢愉。何烁凝视她睫毛上悬着的泪珠。
此起彼伏的祝福声中，十九支蜡烛在蛋糕上摇曳。数字的烛火映照着韩菲苍白的脸颊。
许个心愿吧。贝薇薇轻握她颤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