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有几个小时。赵志强蜷缩在椅子上,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再稍微一用力就会彻底断裂。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手术室门,眼睛又干又涩,却不敢眨一下。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无声的煎熬折磨到崩溃时,那扇象征着生死界限的门,终于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名主刀医生一边摘着口罩,一边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手术后的疲惫,但神情相对平和。
赵志强像弹簧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因为起得太猛,眼前一阵发黑,他踉跄了一下,几乎是扑到医生面前,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医生!医生!我妈……我妈怎么样?!”
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冲破胸腔,他已经做好了接收最坏消息的准备,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医生看了他一眼,理解家属的心情,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手术本身算是顺利,血肿清除得比较干净,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这句话像一道赦令,瞬间击中了赵志强。他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心,猛地落回了实处,虽然砸得生疼,但终究是落了地。巨大的 relief(缓解)感袭来,让他双腿一软,差点没站住,连忙扶住了旁边的墙壁。
“谢谢!谢谢医生!太感谢您了!”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感谢,眼眶瞬间就湿了,那是劫后余生的泪水。
然而,医生接下来的话,又立刻给他刚放松一点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
“但是,”医生话锋一转,神色重新变得严肃,“病人年纪大了,本身基础病也不少,这次脑溢血对身体的损伤非常大。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需要立刻转入IcU(重症监护室)进行密切观察和治疗。接下来的24到72小时,是非常关键的危险期,随时可能出现各种并发症,比如感染、再出血、多器官功能衰竭等等,你们家属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只是没有刚才那么高了。从“死亡”的边缘拉回到了“危险”的边缘,依然是如履薄冰。
“我明白,我明白……辛苦您了医生,求求你们,一定尽全力……”赵志强的声音依旧带着颤音,充满了恳求。
医生点了点头:“这是我们该做的。IcU那边会有专门的医生和护士负责,你们家属现在要做的,一是配合治疗,二是……”医生顿了顿,目光扫过赵志强身上那件廉价的、还有些湿漉漉的西装,“准备好后续的治疗费用。IcU的花销很大,还有后续的康复,都不是小数目。”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赵志强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的喜悦之火。
是啊,手术只是第一关,后面还有更漫长的战斗,和更巨大的开销。
这时,两名护士推着病床出来了。母亲躺在上面,脸色苍白如纸,毫无生气,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身上连着各种监护仪的线,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凋零的落叶。
“妈……”赵志强哽噎着喊了一声,快步跟上去,想伸手摸摸母亲的脸,却又不敢,生怕碰坏了什么。他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病床,眼睛一刻也离不开母亲的脸。
一路护送母亲到了IcU门口,家属被无情地拦在了外面厚重的隔离门之外。他只能隔着玻璃,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推进那个布满精密仪器、气氛更加紧张肃穆的区域。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他连跟在母亲身边照顾她都做不到。
就在他扒着玻璃窗,贪婪地看着里面模糊的身影时,一名IcU的护士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出来,表情冷静而专业。
“是刘桂兰的家属吗?”
“我是,我是她儿子。”赵志强连忙转过身。
护士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打印纸递给他:“这是IcU的缴费通知单和初步的每日费用预估清单。之前的费用已经欠了一些了,需要尽快续缴。另外,这是接下来可能需要用到的部分进口自费药物和特殊护理项目的清单和价格,你看一下,心里有个数,尽快把钱准备好。”
赵志强机械地接过那张纸,手指有些发僵。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数字上。
床位费、监护费、诊疗费、各种昂贵的药物(白蛋白、进口抗生素、营养神经的药物……)、特殊护理费、各种耗材……一项项,一条条,密密麻麻。
最下方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每日费用合计,和一个更大的、要求预缴的总额。
那数字,比他之前拼尽全力凑来的五万,还要多得多!几乎是翻倍的增长!
嗡——
赵志强只觉得大脑一阵轰鸣,刚刚因为手术成功而稍微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甚至比之前绷得更紧!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拍下,几乎要将他彻底碾碎。
手术成功了,母亲暂时活下来了,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庞大、更加迫在眉睫的金钱压力!就像一个无底洞,刚刚填进去一点,立刻显现出更深、更黑的深渊。
他必须尽快筹到更多的钱。
立刻,马上。
否则,刚刚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母亲,很可能因为后续治疗跟不上,而再次陷入危境!
他捏着那张沉甸甸的、仿佛烙铁般烫手的缴费单,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刚刚缓解一点的焦虑和绝望,以更加凶猛的态势,铺天盖地地向他涌来。
他靠在IcU冰冷的隔离门上,缓缓滑坐到地上,看着清单上那些天文数字,感觉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么一点点希望的微光,瞬间又被浓重的、名为现实的迷雾彻底吞噬了。
路,似乎比之前更加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