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光城堡客厅内，那场由“钻石氧气罩”引发的、混合着荒诞与感动的插曲刚刚落幕。格蕾丝·李女士带着被颜清璃点醒的震撼与由衷的敬佩，千恩万谢地捧着那件华而不实的“谢礼”离开了，想必那上面每一颗璀璨的钻石，最终都将化为救治孩童的氧气与药物。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浮华褪去后的清明。颜清璃靠在顾司衍怀中，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轻轻抵着他衬衫下那冰蓝色的呼吸同步纹。掌心下，他沉稳的心跳与呼吸韵律透过生物传感网络无声传递，如同最恒定的潮汐，抚平着外界带来的所有微澜。
方才那番“熔掉钻石，换成氧气瓶”的决定，并非矫情，而是发自内心。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被困于窒息绝望的滋味，无论是梦中，还是曾经的楚家地牢。财富与权力若不能用于终结苦难，那与楚家的腐化又有何异？
顾司衍敏锐地察觉了她细微的情绪波动，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熔金色的瞳孔里沉淀着深沉的满意。他的璃宝，拥有着与生俱来的、未被苦难磨灭的高洁与同理心，这远比任何商业手腕更令他珍视。
“累了？”他低声问，指尖拂过她微蹙的眉心，“需要‘波塞冬之息’再供点货吗？”语气带着一丝戏谑的温柔。
颜清璃轻轻摇头，将脸颊更深地埋入他颈窝，嗅着那令人安心的雪松冷冽：“只是觉得……呼吸本身，不该成为标价的工具，无论是惩罚，还是……馈赠。”后者指向那刚刚被请走的钻石面罩。
“工具无所谓好坏，关键在于执器之人。”顾司衍的声音沉稳如山，“我用它惩戒罪恶，你用它唤醒善意。我们本就是一体两面，璃宝。”
他冰裂纹戒指微光一闪，客厅主屏幕无声亮起，切换至宁静的高山雪景直播画面，显然不欲让外界琐事再扰她心神。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顾司衍准备带她回楼上日光厅用早餐时，屏幕一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新闻推送窗口猛地弹出，标题猩红刺目：
【突发！楚氏集团前董事长楚宏远病危？独家直击私立疗养院现场！】
推送来源是一个以八卦和抓闻着称的三流媒体，平时绝无可能出现在璃光城堡的屏幕上，此刻却被林惊蛰的系统以最高优先级强行切入！
顾司衍脚步一顿，眉心骤然拧紧。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推送窗口自动放大至全屏！画面剧烈晃动，镜头焦躁地推拉，明显是偷拍！
场景是一间装修奢华的病房，楚宏远形容枯槁地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连接着旁边的医用氧气瓶。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胸口微弱起伏，看上去确实情况不妙。床边站着神色惶急的楚昊然和不知所措的楚母。
偷拍镜头刻意特写了床头柜上的氧气瓶流量计，清晰的刻度显示着氧气正持续输入。
这种窥探隐私的画面本该令人不适，然而，更令人愕然的是直播画面下方疯狂滚动的弹幕——
【卧槽！真是楚老头！报应啊！】 【吸吧吸吧！多吸一口，顾太太的孤儿院就能多一块砖！】 【省着点吸啊老家伙！您这口氧够非洲十个孩子用一天了！】 【流量计走慢点！看着心疼！那都是钱！】 【@琉璃之心基金会 快来收费！按秒计费！】 【氧气瓶p图已做好！流量计直连基金会账户！[图片]】 【弹幕护体！为顾太太的呼吸税事业添砖加瓦！】
无数冷嘲热讽、甚至带着恶毒快意的弹幕，如同蝗虫过境，瞬间淹没了整个直播画面！网友们极尽创意地将楚父吸氧的窘态与昨夜那场天价“呼吸税”捐赠联系起来，进行着疯狂的二次创作和舆论狂欢。
那张被p图的氧气流量计照片被飞速传播——原本显示升数的表盘被篡改成了不断跳涨的欧元金额，终点箭头赫然指向“琉璃之心”的Logo！视觉效果极具冲击力和煽动性！
颜清璃怔怔地看着屏幕上那混乱不堪、充满恶意的景象，看着楚宏远即使昏迷中也紧蹙的眉头，再看看那些狂欢的弹幕，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她并不同情楚家，楚父落得今日下场纯属咎由自取。但……这种将他人病痛沦为网络谈资和笑料的狂欢，这种打着“正义”旗号的集体暴力，让她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不适。
这并非她想要看到的“正义”。
顾司衍的脸色瞬间冰封，眼底风暴凝聚。他不在乎楚宏远的死活，甚至乐见其成。但他绝不允许颜清璃的名字和善意，与这种低劣的、失控的网络暴力捆绑在一起，更不容许她因目睹这般腌臜景象而心生不适。
“林！”他声音嘶哑，蕴含着滔天怒意，“立刻屏蔽所有相关讯息源！追溯泄露源头！我要知道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偷拍，又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指令已确认。全网关键词屏蔽启动。信号源追溯中……初步判定为疗养院一名被买通的护工，利用隐藏式摄像头偷拍，信号已被加密跳转多次，对方有备而来。舆论引爆节点分析……存在大量机器人账号和水军带节奏痕迹，指向多个境外Ip。」
商业对手？楚家的其他仇敌？还是单纯想搅浑水蹭流量的鬣狗？
顾司衍无暇细究，他一把将颜清璃的脸按入自己怀中，不让她再看那肮脏的屏幕。
“别看。”他命令道，声音紧绷，“一群跳梁小丑。”
颜清璃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因震怒而稍快的心跳，感受着他胸膛上呼吸光纹的急促波动，轻轻闭上了眼。
网络上的喧嚣被隔绝开来，但心底那丝寒意却难以驱散。
就在这时，顾司衍的私人加密频道响起一声极短的提示音。他看了一眼，是傅景琛发来的讯息，只有一句话：
【舆论已发酵至不可逆。不如顺势而为，将绞索收得更紧。】
顾司衍熔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瞬间明白了傅景琛的暗示。
既然有人千方百计要把楚家最后的遮羞布扯下，将楚父的惨状公之于众，那不如……就让这惨状，成为压垮楚家的最后一根稻草，顺便……为“琉璃之心”再添一把火。
他低头，看着怀中微微颤抖的颜清璃，眼中戾气化为一种极致的冰冷与算计。
他再次看向屏幕。直播信号已被GSY的技术强行切断，但那张被p图的、显示氧气流量计连着基金会账户的图片，却在各大社交平台呈病毒式传播，甚至登上了几个主流财经论坛的热搜。
愚蠢的狂欢之下，是一种扭曲却强大的“民意”。
一个更冷酷、更致命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他冰裂纹戒指闪烁，接通了一个极其特殊的频道，声音冷冽如万载寒冰，下达了新的指令：
“林，以‘琉璃之心’基金会匿名受益者的名义，发布一条全球公告。”
“公告内容：感谢全球网友对慈善事业的‘热情关注’，但郑重声明，基金会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捐赠’。楚宏远先生医疗所需的氧气，理应由其个人及家族承担。”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补充道：
“但是，鉴于楚氏集团目前深陷债务危机，资产冻结，可能存在无力支付医疗费用的风险。‘琉璃之心’基金会秉持人道主义精神，愿意为其垫付所有氧气费用。”
“垫付金额将按市场最高价计算，并计入楚氏集团欠款，享受……GSY最高的逾期利率。”
“公告末尾，附上楚氏集团目前已知的、所有可能被用于抵押的海外资产清单，‘友情提醒’各路债权人优先追偿。”
指令下达完毕，客厅内一片死寂。
颜清璃在他怀中猛地抬起头，琉璃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
这不是垫付，这是彻头彻尾的羞辱和精准的落井下石！是在告诉全世界，楚家已经沦落到需要靠仇家设立的慈善基金会来垫付救命氧气的费用！更狠的是，那份“友情提醒”的资产清单，简直就是一份送给所有秃鹫的“开餐指南”，会瞬间引发对楚家剩余资产的疯狂挤兑和瓜分！
顾司衍低头，迎上她震惊的目光，指尖抚过她微凉的脸颊，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
“璃宝，记住。”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们既然敢把脸伸过来，就要做好被一巴掌扇进地狱的准备。”
“而舆论，”他看向那已然暗下去的屏幕，目光仿佛能穿透网络，直视那些狂欢的乌合之众，“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能伤你，自然也能为我所用。”
“现在，这把剑，该割向谁的喉咙，由我说了算。”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全球各大平台的推送再次疯狂炸响！
【“琉璃之心”基金会发布重磅公告！愿为人道主义垫付楚宏远氧气费！】 【楚家已落魄至此？救命钱需仇家垫付！】 【GSY出手！楚氏海外资产清单遭“公示”，债权人闻风而动！】 【神反转！慈善基金会秒变最强讨债人！楚家彻底凉凉！】
舆论风向瞬间逆转！
从低劣的窥私狂欢，瞬间被拉升到资本博弈、人道主义与商业讨债的戏剧性高度！
GSY的冷静、精准、狠辣，与楚家的落魄、不堪、任人宰割，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那张被p图的氧气流量计，此刻仿佛成了一个拙劣的预言，只不过连接的不是捐赠，而是催命符。
颜清璃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新闻标题，再看向身旁男人冷峻完美的侧脸，心底那丝寒意终于被一种更强大的、近乎战栗的敬畏所取代。
他总能以最出乎意料的方式，将最恶劣的局势，扭转成最致命的进攻。
呼吸之间，翻云覆雨。
而接下来，他承诺，将教她如何在这片舆论的惊涛骇浪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平静的呼吸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