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宅的晨光总是来得格外安静，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苏清媛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睁开眼时，手腕上那道被夏语然捏出的红痕还未完全消退，轻轻一碰，依旧带着淡淡的痛感。
她起身换上自己的衣服——张婶已经把昨天沾了咖啡渍的衬衫送去干洗，今早送回来时，干净得没有一丝痕迹，仿佛昨天那场难堪的争执从未发生过。可苏清媛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撕开，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下楼时，凌曜已经坐在餐桌前了。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家居服，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报纸，晨光落在他冷白的侧脸上，柔和了几分平日里的凌厉。餐桌上摆着精致的早餐，三明治、煎蛋、牛奶，还有一小碟切好的水果，是张婶一贯的细心。
“醒了？”凌曜听到脚步声，抬了抬头，目光在她手腕上扫了一眼，又很快移开，“坐下吃饭。”
苏清媛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张婶给她端来一杯热牛奶，笑着说：“苏小姐，今天的煎蛋是溏心的，先生特意吩咐的。”
苏清媛愣了一下，看向凌曜。他已经重新低下头看报纸，仿佛刚才那句话与他无关。她拿起勺子，轻轻戳了戳煎蛋，溏心的蛋黄缓缓流出来，暖黄色的，像极了昨晚客厅里那盏壁灯的光线。
“谢谢。”她轻声说道，不知道是在谢张婶，还是在谢凌曜。
早餐在沉默中进行，只有报纸翻动的声音和餐具碰撞的轻响。苏清媛吃得很慢，脑子里却在想着今天的工作——夏语然被禁了总裁办的权限，会不会就此安分？那些流言蜚语，又会在公司里流传多久？
“不用想太多。”凌曜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放下报纸，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公司里的人，只看结果。你把工作做好，比什么都重要。”
苏清媛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我知道了，凌总。”
“吃完先去公司，把昨天没整理完的文件处理好。”凌曜站起身，“我稍后过去。”
“好。”
抵达凌氏集团时，才刚过八点。办公区里还没多少人，只有几个保洁阿姨在打扫卫生。苏清媛走进自己的工位，刚打开电脑，就看到桌面上放着一个白色的信封，没有署名，也没有邮票，显然是有人特意放在这里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信封。
里面装着几张照片，还有一张纸条。照片的背景是一家高级会所，光线昏暗，画面有些模糊，但苏清媛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人——是她的父亲，苏振海。
照片里，苏振海被几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围在中间，脸色苍白，神情狼狈，像是被人胁迫着什么。其中一张照片，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似乎在被迫签字。而纸条上，只有一行冰冷的字迹：想让你父亲平安，就按我们说的做。
苏清媛的手指瞬间冰凉，照片几乎要从手里滑落。父亲自从苏氏破产后就一病不起，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怎么会出现在会所里？难道是……被人从医院带走的？
她的心跳得飞快，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父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她不能让他出事。可是，写下这张纸条的人是谁？他们想要她做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苏清媛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喂？”
“苏小姐，照片收到了？”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刻意的沙哑，听不出具体的年纪。
“是你们把我父亲带走的？”苏清媛的声音忍不住发颤，“你们想干什么？放了他！”
“苏小姐别急。”男人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胁，“我们只是想让苏小姐帮个小忙。凌氏集团最近在跟城西的地块项目，我们需要这份项目的核心方案。”
苏清媛的心沉了下去。城西地块项目，是凌曜最近重点跟进的项目，核心方案属于高度机密，只有她和凌曜，还有几个核心部门的负责人能够接触到。他们的目标，竟然是凌氏的商业机密。
“我不能帮你们。”苏清媛咬着牙，“那是凌氏的机密，我要是泄露出去，不仅会丢了工作，还会承担法律责任。”
“法律责任？”男人嗤笑一声，“比起你父亲的安危，这些又算得了什么？苏小姐，你应该清楚，你父亲现在在我们手上，他的生死，全看你的选择。”
电话里传来一阵模糊的声音，像是苏振海的咳嗽声，还有男人的呵斥声。“爸！”苏清媛的心瞬间揪紧，“你们别伤害他！有什么事冲我来！”
“很简单，”男人的声音又冷了下来，“明天这个时候，把城西地块的核心方案复制一份，送到市中心公园的第三个垃圾桶里。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凌曜。如果我们发现有任何异常，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父亲了。”
“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言而有信？”苏清媛问道，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男人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忙音在耳边响起，苏清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冰凉，照片上父亲狼狈的模样在眼前挥之不去。
一边是父亲的安危，一边是职业道德和法律底线，还有她与凌曜之间那份脆弱的契约关系。如果她泄露了方案，凌氏将会遭受巨大的损失，而她，也会彻底身败名裂。可如果她不照做，父亲就会有危险。
她该怎么办？
办公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嘈杂的声音将她从绝望中拉回了一些。苏清媛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慌，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清醒。
她打开电脑，假装在处理工作，脑子里却在飞速思考。那些人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要针对凌氏？又为什么会选中她？
突然，一个名字在她脑海里闪过——凌振海。
凌振海是凌曜的二叔，一直在国外打理分公司，据说对凌曜的位置虎视眈眈。之前她偶然听到凌曜和特助的通话，提到过凌振海最近有回国的迹象，而且似乎在暗中布局，想要抢夺公司的控制权。
如果是凌振海，那一切就说得通了。他想要拿到城西地块的方案，破坏凌曜的项目，从而削弱凌曜在公司的势力。而她，一个身份尴尬、背后有软肋的契约助理，自然成了他最容易拿捏的棋子。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她该怎么确认？又该怎么救父亲？
“在想什么？”一只手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苏清媛猛地抬头，看到凌曜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眉峰微蹙：“哭了？”
苏清媛慌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没有，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眼睛有点干。”
凌曜没有追问，只是将文件放在她桌上：“这是城西地块项目的补充资料，你整理一下，下午开会要用。”
“好。”苏清媛拿起文件，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这份文件里，就包含着项目的核心数据，正是那些人想要的东西。
凌曜看着她的反应，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也没再多问，转身走进了总裁办。
办公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苏清媛的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凌曜就坐在里面，只要她开口，向他求助，或许他有办法救父亲。可是，她能说吗？
如果她告诉凌曜，凌振海就会知道，到时候父亲会不会有危险？而且，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父亲会被凌振海抓住把柄？凌曜会不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她和凌振海串通好的？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整个上午，苏清媛都心神不宁。她机械地整理着文件，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手机上，生怕再接到那个陌生号码的电话。她试图给医院打个电话，问问父亲的情况，可手指放在拨号键上，却迟迟不敢按下——她怕打过去，听到的是不好的消息，更怕自己的电话会被那些人监控。
中午，同事们都去食堂吃饭了，苏清媛却没有胃口。她一个人坐在工位上，看着那份城西地块的补充资料，心里的挣扎越来越剧烈。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依旧是那个陌生号码。
“苏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男人的声音依旧冰冷。
“我……我需要时间。”苏清媛的声音带着哭腔，“核心方案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我需要机会。”
“机会？”男人冷笑，“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记住，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方案。否则，后果自负。”
电话再次被挂断，苏清媛瘫坐在椅子上，绝望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总裁办的磨砂玻璃门后，凌曜正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的方向。刚才苏清媛接电话时，语气里的慌乱和恐惧，他都听在了耳里。
凌曜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拨通了特助林舟的电话：“查一下苏清媛的父亲苏振海，最近有没有离开医院。另外，查一下昨天给苏清媛打电话的陌生号码，还有……凌振海的动向。”
“好的，凌总。”林舟的声音很快传来，“我立刻去查。”
挂了电话，凌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底一片深邃。他早就觉得凌振海回国的时机太过微妙，现在看来，他果然是忍不住要动手了。而苏清媛，成了他第一个目标。
这个女人，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有着韧性。可她最大的软肋，就是她的家人。凌振海恰恰抓住了这一点。
凌曜的指尖停顿了一下，脑海里闪过昨晚苏清媛说起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吃小龙虾的样子，眼底带着怀念和温柔。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卸下防备的时刻。
他不能让她被凌振海利用，更不能让她因为这件事，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下午的部门会议，苏清媛强打精神参加。她坐在会议桌的角落，手里拿着笔记本，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凌曜坐在主位上，有条不紊地布置着工作，目光偶尔会扫过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夏语然也参加了会议，她坐在凌曜的身侧，看向苏清媛的目光里依旧带着怨恨和嘲讽，只是碍于凌曜在场，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会议进行到一半，凌曜突然提到了城西地块的项目：“这个项目的核心方案，我已经让苏助理整理好了初稿，后续的补充和修改，由苏助理主要负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苏清媛身上，包括夏语然和几个核心部门的负责人。苏清媛的心脏猛地一跳，凌曜为什么要突然把这个重任交给她？是故意的，还是巧合？
“凌总，”一个部门经理忍不住开口，“城西地块的项目至关重要，让苏助理一个人负责，会不会太冒险了？”
“她有这个能力。”凌曜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看过她之前做的分析报告，逻辑清晰，数据精准，比你们某些人做得还好。”
他的目光扫过那个部门经理，对方立刻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苏清媛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笔记本。凌曜的信任，让她更加愧疚和挣扎。他越是信任她，她就越难做出选择。
会议结束后，苏清媛被凌曜叫进了总裁办。
“城西地块的方案，整理得怎么样了？”凌曜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她问道。
“初稿已经整理好了，还需要再核对一遍数据。”苏清媛的声音有些干涩。
“嗯。”凌曜点点头，“今晚加班，把终稿做出来，明天早上给我。”
“明天早上？”苏清媛愣住了。那些人让她明天这个时候把方案送过去，凌曜却让她明天早上交终稿，这意味着，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复制方案。
“有问题？”凌曜抬眸看她。
“没……没有。”苏清媛摇摇头，心里却一片混乱。凌曜的这个决定，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那就去做吧。”凌曜挥了挥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
苏清媛走出总裁办，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凌曜是真的不知道她的困境，还是故意在帮她？如果她明天早上就把终稿交上去，那些人拿不到方案，会不会对父亲不利？
她回到工位，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方案初稿，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推到了悬崖边，往前一步是深渊，往后一步也是绝境。
夜幕渐渐降临，办公区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苏清媛一个人。她打开方案，机械地核对着数据，心里却在反复挣扎。
突然，办公室的灯被打开了，凌曜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份外卖，放在她的桌上：“还没吃饭？”
苏清媛抬起头，看到他手里的外卖，是昨晚他们一起吃的那家小龙虾，还有一份蒜蓉粉丝。“凌总……”
“先吃饭。”凌曜把筷子递给她，“工作再急，也不能饿肚子。”
苏清媛接过筷子，看着那份小龙虾，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昨晚的温馨场景还历历在目，可现在，她却陷入了这样的困境。
“怎么了？”凌曜看着她掉眼泪，眉头皱得更紧，“是不是凌振海找你了？”
苏清媛猛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震惊：“你……你知道？”
凌曜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你父亲现在很安全，我已经让人把他接回医院了，派了人保护。”
苏清媛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她哽咽着说：“他们……他们让我偷城西地块的方案，不然就伤害我爸。我……我没办法……”
“我知道。”凌曜递给她一张纸巾，“凌振海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城西地块的方案，而是想利用你，给我制造麻烦，趁机夺权。”
“那我该怎么办？”苏清媛看着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不想背叛你，不想泄露公司的机密，可我也不能让我爸出事。”
“别怕。”凌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一切有我。”
他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方案你正常整理，明天早上交给我。凌振海那边，我会处理。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你父亲。”
“可是……”苏清媛还是有些担心，“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凌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苏清媛看着他，心里的慌乱渐渐平息了一些。她知道凌曜有这个能力，可她还是有些愧疚：“对不起，凌总，因为我的原因，给你带来了麻烦。”
“不是你的错。”凌曜摇摇头，“是凌振海太不择手段。你没有妥协，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的肯定，让苏清媛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拿起筷子，慢慢吃着小龙虾，虽然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强迫自己吃了几口。
“吃完早点把方案整理完，我送你回去。”凌曜说道。
“不用了，凌总，我自己回去就好。”苏清媛摇摇头。
“不安全。”凌曜的语气很坚决，“凌振海的人可能还在盯着你，我送你回去，我才放心。”
苏清媛没有再拒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夜深了，办公区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苏清媛专注地整理着方案，凌曜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处理着自己的工作。偶尔，苏清媛会遇到不懂的问题，开口询问，凌曜都会耐心地给她讲解。
灯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小龙虾香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苏清媛看着身边认真工作的凌曜，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
这个男人，总是在她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候，给她带来希望和力量。那份冰冷的契约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这些温暖的瞬间，悄悄融化了一角。
她不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他们的未来会走向何方。但此刻，她只想相信他，相信他能帮她度过这个难关。
方案整理完时，已经快十二点了。苏清媛保存好文件，关掉电脑，站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肩膀有些酸痛。
“好了？”凌曜也站起身。
“嗯。”苏清媛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