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拿起那颗还在微微温热的狍子心脏,走到追风面前。
追风抬起头,青灰色的眸子静静望着陈放,没有丝毫急切。
陈放将心脏递到它嘴边。
追风这才张开嘴,动作轻柔地将心脏叼了过去,退到一旁,独自享用这份属于头功的荣耀。
韩老蔫的眼皮子又是一跳。
山里的老规矩,猎物的头功,奖的就是心脏。
那是猎物全身气血的精华,只有最勇猛、功劳最大的头犬才有资格享用。
接着,陈放将完整的肝脏用刀一分为二,分别给了幽灵和踏雪。
两个血红的腰子,则给了负责警戒和干扰的雷达。
分完自家狗的,陈放拎起剩下的肺叶和脾脏,走到了黑风和追云面前。
那两条老猎犬早就按捺不住了,尾巴摇得像两个破风车。
哈喇子流了一地,眼睛死死盯着陈放手里的东西。
“给它们的。”陈放看向韩老蔫。
韩老蔫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
“它们……它们就跟着跑了两步,啥力都没出……”他嘴里嘟囔着,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
“放哨也是功劳。”
陈放不容置喙地将东西放在地上,“没有它们在高处盯着,咱们也不能安心做局。”
黑风和追云哪里还等得及,立马就一拥而上,狼吞虎咽地撕扯起来,吃相比追风它们难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处理完内脏,陈放开始分解狍子肉。
他的动作依旧快而准,顺着骨骼的走向,一刻钟不到,整头狍子就被分成了两大半,骨肉分离,切口平整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他将其中带着后腿、分量更足的半扇,直接推到了韩老蔫的脚边。
“韩大爷,这半扇是你的。”
这半扇肉,连皮带骨,少说也有七十斤!
“这……这可使不得!”
韩老蔫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陈小子,这不成规矩!”
“我就是跟着你跑了一趟,连根毛都没打着。”
“分几斤肉尝尝鲜就顶天了,哪能要这么多!”
“搭伙打猎,见者有份。”陈放站起身,用布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再说了,这山里不太平,以后还得仰仗您老带着黑风、追云一起搭伙呢。”
一番话,把老猎户的面子里子都给足了。
韩老蔫张了张嘴,看着脚边那半扇油光水亮的狍子肉,又看看陈放那张平静的脸。
他猛地一拍大腿,旱烟杆子在石头上用力磕了磕。
“成!”
“陈小子,冲你这句话,以后这山里的活儿,只要你招呼一声,我韩老蔫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闯关东的后代!”
……
陈放和韩老蔫扛着狍子肉回到前进大队。
村口玩泥巴的孩子们最先看到,一个个都愣住了,吸着鼻涕,瞪圆了眼睛。
“肉……是肉!”一个胆大的孩子叫了一声。
瞬间,十几个半大孩子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跟在他们身后,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口水都快流到胸口了。
“陈知青……他……他又打着猎了?”
在田埂上歇脚的汉子,正在院门口喂鸡的婆姨,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陈放没有理会身后的骚动,径直朝着大队部的方向走去。
王长贵正跟会计老徐在屋里算着工分,听见外头越来越大的喧哗声,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王二柱又在搞什么名堂,吵吵闹闹的!”
话音刚落,陈放就扛着那半扇肉,迈进了门槛。
“砰”的一声。
沉重的狍子肉被他扔在地上,震得地面都颤了一下。
屋里瞬间安静了。
“陈……陈放?”王长贵扶了扶老花镜,才看清来人。
“王书记。”
陈放抹了把汗,“今儿个跟韩大爷在西山巡山,发现有狍子群想往咱们的地里窜,就顺手收拾了领头的那只。”
“这……这得有……六七十斤吧?”会计老徐结结巴巴地问。
王长贵到底是见过风浪的。
他迅速回过神来,走到那肉跟前,用烟杆戳了戳,又抬头深深地看了陈放一眼。
这小子,还真是不声不响就搞出个大动静!
他猛地一拍桌子,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好!来得好!”
王长贵在屋里来回踱步,越想越兴奋:“前两天为了抵挡兽潮,全大队的劳力都累趴了,人心惶惶,士气低落。”
他当机立断,对门外的王二柱吼道:“二柱!去,把村里那口最大的铁锅给我抬到打谷场上!”
“再通知各家各户,今晚全大队加餐,吃狍子肉炖土豆!”
消息通过大喇叭传遍了整个前进大队。
一时间,欢呼声响彻云霄。
“吃肉了!晚上有肉吃了!”
李晓燕和王娟两个姑娘兴奋地抱在一起。
吴卫国和瘦猴也激动得满脸通红,搓着手,不知道该干嘛好。
整个知青点都沉浸在近乎狂欢的喜悦中。
前进大队的打谷场,今夜像是提前过了年。
村里那口平日只在红白喜事才见天日的大铁锅,被几个壮汉抬到了场子中央。
锅底下劈柴烧得熊熊作响,锅里头,大块的狍子肉混着滚圆的土豆块,在浓汤里翻滚沉浮。
肉香夹杂着葱姜的辛辣,压过了泥土和牲口棚的陈年旧味,野蛮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打滚。
孩子们早就疯了,绕着大锅你追我赶,时不时就停下来,伸长了脖子,闭着眼睛使劲嗅一口。
然后发出一声满足又夸张的叹息,惹得大人们一阵哄笑。
大人们三五成群,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松弛,和即将饱餐一顿的期待。
“都别挤!老婆子孩子先来!”
王长贵的婆姨拿着大铁勺,在锅里搅和着,每一次搅动都引来一片压抑不住的吞咽口水声。
她扯着嗓子维持秩序,脸上的褶子却笑成了一朵花。
李晓燕和王娟端着搪瓷碗,挤在人群里,两眼亮得像淬了星子。
“晓燕,你闻闻,太香了!”王娟激动得脸颊通红。
“嗯!”
李晓燕使劲点头,眼睛死死黏在那口大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