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前进时充满忧愁,守持正固可获吉祥。承受此大福,来自于王母般的尊者。
含义: 晋升过程中遇到困难,心生忧愁(晋如愁如),但只要守正不阿(贞吉),就能获得来自上层(如王母)的福佑和赏识(受兹介福)。
六二故事:
回到都城,并未如文晋想象般立刻迎来坦途。
他被分配至礼部,担任一名负责整理和校对典籍的“典籍郎”。
这职位,比他在郚邑的邑史听起来清贵,实则更显边缘。
礼部衙署深广,堂皇肃穆。同僚们大多出身世家,言谈间自带一股优越感。他们客气地称他一声“文郎”,但那客气里,是泾渭分明的疏离。
他的值房,位于衙署最深处,紧邻着散发着陈年墨香和淡淡霉味的藏书阁。终日与堆积如山的竹简、木牍为伴,耳边只有自己翻阅书卷的沙沙声。
工作繁琐到了极致。核对先王典制,厘清礼仪条目,修补残破简牍,将混乱的记载分门别类……日复一日,不见天日。
晋如愁如——前进的路上,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忧愁与停滞感。
偶尔,他能从同僚的闲谈中,听到一些消息。当年与他同期入仕的几人,有的外放做了县令,主政一方;有的在更有实权的部门任职,风生水起。
唯有他,仿佛被遗忘在这片故纸堆里。
夜深人静时,文晋独坐于租赁的小屋灯下,望着窗外都城的万家灯火,心中不免泛起一丝苦涩。
自己当年在郚邑,虽条件艰苦,却能实实在在做些事情,为民解忧。如今回到这权力中心,却似困守于无涯学海,一身抱负,无处施展。
这忧愁,如同细微的蛛网,缠绕心头,挥之不去。
但他很快警醒。
“不行,岂能如此消沉!”他对着摇曳的灯焰,低声告诫自己,“郚邑之苦尚能坚守,如今身处礼乐中枢,典籍浩瀚,正是增广见闻、夯实根基之时,岂可因职位卑微而自弃?”
贞——守持正固。即使在失意忧愁中,亦不能偏离正道。
他将那点愁绪,狠狠压了下去,转化为钻研的动力。
既然职责在此,他便要做到极致。
他不再将整理典籍视为枯燥任务,而是当作一场与古人先贤的对话。他不仅校对文字,更深入研究每一项礼仪背后的历史渊源、制度沿革和精神内核。
他发现,许多典籍因年代久远、多次传抄,存在大量错漏、矛盾之处。前人整理,多敷衍了事,只求表面整齐。
文晋不然。
他找来不同版本的记载相互印证,查阅相关史书,甚至大胆推测,小心求证。为了一个祭祀用器的规制,他可以翻阅数十卷相关记载;为了一处宾礼的站位次序,他能推演数个时辰。
他的几案上,除了摊开的竹简,便是他密密麻麻写满注释和心得的麻纸。他用不同颜色的笔墨,标注出存疑、确认、需补充之处。
值房角落里,被他修正过的错简、补全的残卷,越来越多。
他沉静的身影,几乎与那浩瀚的书海融为一体。
同僚们起初觉得他迂腐,甚至有些可笑。整理典籍而已,何必如此投入?但时间久了,见他心无旁骛,并非故作姿态,那点轻视便也淡了,只当是个不通世务的书呆子。
文晋不以为意,依旧每日最早到署,最晚离开。
贞吉——守持正固,终会导向吉祥。这吉祥,首先来自于内心的充实与安宁。
机会,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
这年,恰逢太王太后七十整寿。太王太后乃先帝嫡母,当今国君的祖母,德高望重。国君至孝,欲为祖母举办一场盛大而隆重的寿典,以彰显王室孝道,教化天下。
寿典由礼部全权承办。然而,在拟定具体仪程时,一个棘手的问题出现了。
太王太后出身南方古国,其母国有一套独特的、源自上古的“桑寿之礼”,融合了祈祷、乐舞与献祭,寓意深远。太王太后年轻时曾提及,深以为念。国君有心在寿典中融入此礼,以慰祖母心怀。
可时过境迁,那古国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桑寿之礼”的完整仪轨,即便在礼部浩如烟海的典籍中,也仅存只言片语,残缺不全。
礼部尚书召集精通礼仪的官员,限期复原此古礼。众人面面相觑,翻遍所能找到的记载,皆不成体系,要么顺序混乱,要么关键环节缺失。
期限日渐临近,方案却迟迟拿不出来。尚书大人急得嘴角起泡,若因礼部疏漏,导致寿典有失,谁也担待不起。
整个礼部,都被一股焦灼的气氛笼罩。
这一日,文晋抱着一摞刚刚校对完毕的《地方风物志》,前往主事堂归档。恰逢几位郎中、员外郎又在为“桑寿之礼”争论不休,个个愁眉不展。
“……《夏官纪》中只提了一句‘执桑而舞’,这舞容如何,全然不知!”
“《古礼拾遗》倒有‘献茧于尊’之说,可献于何位?用何器皿?”
“还有那祝祷之辞,更是渺茫!”
文晋放下书卷,正准备悄声退出,忽然听到一位老郎中叹道:“若是能找到《南音古纪》或与之相关的注疏,或有一线希望。可惜,此类冷僻杂书,恐已散佚……”
《南音古纪》?
文晋心中一动。他记得,自己在整理一批前朝收集的、几乎无人问津的地方杂记时,似乎见过这个书名!
他立刻躬身道:“诸位大人,下官……或曾见过《南音古纪》。”
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平日默默无闻的典籍郎身上。
“你说什么?在何处?”尚书大人猛地站起身。
“回大人,应在丙字第七号书架的顶层,与一些地方乐谱杂处。”文晋清晰地回答。
立刻有书吏循着指引去找。不多时,果然捧回几卷颜色古旧、边缘破损的竹简,正是《南音古纪》!
众人如获至宝,围拢上来。然而打开一看,心又凉了半截。竹简残损严重,文字古奥难懂,且多有缺失。
“这……这依旧难以窥其全貌啊。”有人失望道。
文晋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大人,此卷虽残,但其《祀寿篇》中,有关于‘桑舞’步伐与‘献茧’方位的描述。下官此前校勘时,曾见《河间乐书》残卷中,有古舞图谱,似可与之对应。另外,《昭明文抄》辑录的古人笔记里,有一则轶事,提及古国巫祝祷辞的惯用句式……”
他侃侃而谈,将平日整理典籍时,于不同书籍、不同角落看到的那些看似毫不相关的碎片信息,一一串联起来。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他用无形的线,巧妙地编织成了一幅清晰的图景。
他不仅指出了关键信息的来源,还根据礼制通例,对缺失的环节进行了合乎逻辑的推测和补全。
一个完整、详实,且考据充分的“桑寿之礼”复原方案,在他条理分明的叙述中,逐渐呈现。
满堂皆惊。
尚书大人看着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文晋……你……你立刻将方才所言,详尽写下!不,你亲自负责,据此拟定寿典相关部分的完整仪程!”
受兹介福,于其王母——承受此大福,来自于王母般的尊者。
太王太后寿典当日,王宫张灯结彩,钟鼓齐鸣。
当那古朴庄重、又带着神秘南国风韵的“桑寿之礼”呈现在众人面前时,太王太后看得怔住了。
那熟悉的乐舞节奏,那记忆深处的仪式环节,尤其是那依照文晋考证复原的、用古音吟唱的祝祷辞响起时,老人家的眼眶湿润了。
她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少女时代,回到了故国的桑林之下。
礼成,太王太后心情激荡,特旨召见负责此礼的官员。
当衣着依旧朴素的文晋,被引至太王太后驾前时,这位见惯风雨的尊者,温和地询问了他的姓名、官职。
文晋一一恭敬回答,言辞清晰,态度不卑不亢。
太王太后对身旁的国君赞道:“此子心细如发,博闻强记,于冷僻处见真功夫,乃实学之才也。能在繁琐职守中沉心钻研,尤为可贵。”
国君颔首称是。
不久后,嘉奖旨意下达礼部。文晋因“稽古有功,明礼知义”,被太王太后亲自点名嘉奖,赐下帛书金笔,并破格擢升为礼部主客司郎中,专司诸侯朝觐、外宾接待等紧要事务。
贞吉——守持正固带来的吉祥,在此刻彰显。
一夕之间,文晋从默默无闻的典籍郎,成为了礼部新晋的红人。
站在新的值房里,窗外是喧闹的街市。文晋抚摸着案上太王太后赏赐的金笔,心中感慨万千。
那段时间的忧愁与沉寂,如今看来,竟是那般珍贵。若非将愁绪化为深耕的动力,若非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坚守“贞”道,又岂能在这关键时刻,把握住这来自“王母”般的尊贵者所赐予的“介福”?
他的晋升之路,在忧愁的洗礼后,迎来了一片新的光明。
通过文晋调回都城后,被安置于礼部典籍库这一清冷职位的经历,生动演绎了晋卦六二爻辞“晋如愁如,贞吉。受兹介福,于其王母”的深意。眼见同期纷纷显达,自身却困守故纸堆,文晋内心难免产生忧愁与停滞感(晋如愁如)。然而,他并未沉溺于消极情绪,而是将之转化为恪尽职守、潜心钻研的动力(贞),在繁琐的典籍整理中力求精深,打下了无人能及的扎实根基。当太王太后寿典遭遇古礼复原的难题时,文晋平日的积累瞬间迸发,其博闻强识与考据能力解决了众人的困境,从而获得太王太后这位“王母”般尊者的赏识与破格提拔(受兹介福),迎来了仕途的重要转机(贞吉)。此章深刻阐释了:晋升之路并非总是坦途,中间常有看似停滞、令人忧愁的阶段。真正的智慧在于,不因境遇不顺而懈怠,不因他人显达而焦躁,坚守本职,精进不休,将“愁”化为“专”。当个人的“贞”积累到一定程度,自会感应外在机缘,获得超越常规的赏识与福佑,从而突破瓶颈,迈入更广阔的发展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