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的离去,如同在林府这潭看似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不剧烈,却足以让某些潜伏的鱼儿不安地摆动尾鳍。贾敏能清晰地感知到,府中剩余那几个可能与外界有牵连的仆役,行事愈发谨慎,传递消息也更为隐秘。她不急,留着他们,反而能让她“听”到更多来自外面的声音。
她的身体在草木本源持续不断的滋养下,恢复的速度远超常人想象。不过月余,已能下床缓步行走,脸色也日渐红润,虽仍带着几分病后的清减,但那股萦绕不散的衰败死气已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生机。林如海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只道是上天垂怜,那“仙草赐福”果真灵验。
这日,贾敏正由丫鬟扶着在庭院中散步,实则心神已与满园花木相连。扬州富庶,林府又是巡盐御史的官邸,园中花木繁盛,品类繁多,皆成了她的耳目。
她“听”到角门外两个负责采买的小厮在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城东的薛家,就是那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皇商,他们家的大爷,好像惹上了人命官司!”
“可不是!闹得沸沸扬扬。不过薛家豪富,怕是花些银子就能摆平。”
“啧啧,这些皇商,手眼通天啊。诶,你说,他们家和京里的贾家不是老亲吗?怎么没见贾家出面?”
“这哪是我们能知道的……不过,我前儿听王嬷嬷离府前嘀咕,说京里老太太似乎有意接薛家太太和小姐来京常住呢……”
薛家?贾敏脚步微顿。薛蟠打死人,薛宝钗即将入京……原着的情节线已经开始推进了。这意味着,留给她的时间并不算十分充裕。必须在黛玉被接入贾府之前,彻底稳固林家的根基,让贾府再无理由也无能力插手黛玉的未来。
她心思电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对搀扶她的丫鬟微笑道:“这株西府海棠开得甚好,剪几枝给老爷书房送去。”
晚膳时,林如海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贾敏亲手为他布菜,状似无意地问道:“老爷今日似乎心事重重?”
林如海叹了口气,放下筷子:“盐政积弊,非一日之寒。近日核查旧账,发现几处亏空甚是蹊跷,牵扯到几家背景深厚的盐商,其中……便有那薛家。”
贾敏心中了然。薛家身为皇商,与盐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不奇怪。她沉吟片刻,轻声道:“老爷为官清正,稽查亏空乃是分内之事。只是……这些人家盘根错节,动其一恐牵全身。妾身一介妇人,不懂朝堂大事,只是觉得,老爷还需多加小心,莫要被人拿了短处。”
她话语温柔,却点出了关键。林如海是实干派,但有时过于刚直,不懂变通,容易被人设套。
林如海深深看了她一眼,只觉得病愈后的夫人,不仅身体好了,心思也愈发缜密通透。他点头道:“夫人提醒的是,我自有分寸。”他顿了顿,又道,“今日薛家还递了帖子,邀我明日过府一叙,说是鉴赏新得的古画。”
贾敏眸光微闪。鉴赏古画是假,试探乃至贿赂怕是真。她借着给林如海盛汤的机会,指尖几不可察地拂过汤碗边缘,一缕极淡的、能让人保持头脑清明的薄荷清气融入汤中。
“老爷去吧,只是席间饮食还需留意。”她柔声叮嘱,“我瞧着老爷近日有些燥火,晚些让厨房炖一盏冰糖雪梨送来,清清肺热。”
林如海心中熨帖,点头应下。
次日,林如海赴薛家之宴。贾敏虽身在内宅,心神却有一丝系在林如海身上——她早间在他随身佩戴的香囊里,放入了几片特制的、能一定程度抵御迷幻类药物影响的艾叶。
透过城中几株位置巧妙的古树传递回的模糊感知,贾敏能“看到”薛家宴席的奢靡,听到薛蟠那略显粗豪的笑声,以及薛家老爷言语间的旁敲侧击与隐隐的威胁利诱。林如海始终保持着礼貌的疏离,言辞虽温和,态度却坚决,并未落入任何圈套。
宴席过半,贾敏感知到薛家后园一处僻静厢房内,有仆役正低声商议着什么。
“……林御史油盐不进,看来只能从别处下手了。”
“……他夫人不是病着吗?听说之前都快不行了,最近才好了些……”
“……病中之人,最是脆弱。若是再受些‘惊吓’,或者用些不对症的‘补药’……”
贾敏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将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想让她“旧病复发”,甚至一命呜呼,届时林如海心神大乱,黛玉年幼无知,林家岂不成了他们砧板上的鱼肉?
她心中冷笑,既然你们出手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并未立刻采取行动,而是通过草木感知,牢牢锁定了那几个商议此事的仆役,以及他们与薛家核心人物的联系。她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将这些阴私勾当,连根拔起!
同时,她也开始更积极地调养身体。那“仙草赐福”的由头正好用上,她让林如海寻了些道观中供奉过的、据说有灵气的茯苓、灵芝等物,实则暗中用自己的草木本源将其淬炼,化为真正能固本培元的良药。
夜阑人静时,她盘膝而坐,引导着月华与草木精气在体内循环。她能感觉到,那曾经千疮百孔的经脉被逐渐修复、拓宽,丹田处一股温热的生机愈发充盈、活跃。那属于繁衍的生命之源,正在被重新点燃,焕发出勃勃生机。
为林家诞下继承人,不仅是为了完成任务,更是为了斩断贾府伸向林家最后的触手!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林家有后,黛玉有依,任何人休想再打她林家主意的算盘!
窗台上,一盆新移栽的紫色蝴蝶兰在月光下悄然绽放,花瓣上流转着淡淡的莹光,仿佛在预示着,这扬州城的风向,即将因这位重生而来的林夫人,而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