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盘膝而坐，神念早已沉入那片纯由精神构筑的深域。在那片意识的苍穹之下，蚩尤神树如怒神般矗立，枝干血红，盘绕天地，似要贯穿九天十地。它的每一次震颤，都伴随着如雷霆般的情绪共鸣，愤怒、痛苦、杀意交织，仿佛亿万灵魂的呼号。
而在他心海的另一侧，黄帝神树的幻象悄然浮现。它通体泛着温润清辉，静谧柔和，如风中之烛，在浩荡的精神浪潮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异常坚定、恒定不灭。
两种神树的精神流动，在他意识的中枢悄然交织，如两股迥然不同却又互补的力量，缠绕碰撞，试图重塑某种秩序。
柳青闭目静思，思绪翻涌。他回忆起当初在黄帝神树下感悟到的“双环呼吸线”——那是一种如同天地之初般的能量流转节奏，温和而稳健，周而复始，宛若大道自然。
但蚩尤神树带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他识海中浮现那密布树身的“煞目符文”，每一道纹路都像锋锐的刀痕，带着强烈的撕裂感，象征毁灭、冲突、乃至献祭的意志，如要劈开混沌本源，重铸秩序。
这两种力量截然不同，却又似有某种共鸣的根基。当他冥想深入至极致，灵魂仿佛穿越了某种认知之壁，一道闪电般的明悟倏然划过心底——
这两种纹路，不是对立的，而是完整循环的两个极端——调控与破坏，守成与革新，阴与阳的两极。
它们，是同一个源力系统的两种形态！
“不是敌对……而是平衡。”柳青低语。
这份认知犹如猛雷贯顶，不仅重塑了他对神树的理解，也撕裂了他对世界的原有认知。若神树本同源，那么蚩尤与黄帝两族世代的对立与战争，又是从何而来？
真相的阴影，如幽火般在他意识中燃烧。
在蚩尤神树释放出的精神深域中，他感受到一股近乎实体的古老意志，那意志早已超越个体情绪，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程序残片，正在试图将自己“写入”他的意识之中。
那是来自远古纪元的愤怒与哀嚎，混杂着支离破碎的语言、残缺断裂的画面，一段又一段，像是某种封印系统正试图重启。
他看到：一个又一个婴儿在出生之后便被围坐的长老们以血涂印神树，烙下仇恨的种子；在黄帝部族的启蒙课堂中，蚩尤神树被画成了恶神之形，伴随咒语念诵；而战士出征之前，必须接受图腾洗礼，在神树下刻下信念，注入精神之火，立誓斩灭敌族。
这一切，都极其严密，有序，甚至精准得可怖。
柳青心中泛起寒意——这不是文化传承，更不是自然演化，而像是早已被“预设”好的意识系统！
“我们从出生起，就被神树投射的精神引导着去仇恨、去斗争、去献祭。”
“这一切……像极了某种‘程序化洗脑’。”
神树不只是图腾，它们是精神意识的载体，更是高维存在留下的意志灌注接口，不断向下投射、引导两族演化为对立阵营，形成稳定却永无止境的冲突回路。
柳青终于明白了那种压迫感的源头——他与小龙曾误闯精神深域之际，那种“有人在俯瞰棋盘”的感觉，并非错觉。
“我们……也许只是棋子。”他喃喃低语。
而现在，他将成为那个跳出棋局、逆向追溯真相的人。
那一刻，柳青的识海深处，精神之力开始重构。他以“双环呼吸线”为脉络，将蚩尤神树的烈阴符文纳入识海边缘，在痛苦中强行调和两种精神之力。
血色与光辉交融，冲突与秩序碰撞。他的精神世界仿佛发生了一次小型的大爆炸，意识之海掀起滔天巨浪。
柳青紧咬牙关，额头青筋暴起，灵魂几乎被撕裂。
但在这一切痛苦之中，诞生的是全新的“精神核”——一个属于他自己、融合了两神树意志的、真正自由的精神意志！
他缓缓睁眼，眸中闪过异样的红光与金辉交织的涟漪。
这一刻，他不再是被引导的“继承者”，而是真正开始夺回意识主权的“改写者”。
“我们……是谁的傀儡？”
柳青心头骤然一震，仿佛一道雷霆劈进了他的意识。
然而还未来得及深思，那两张神树纹拓——一为黄帝“双环调息”，一为蚩尤“煞目符印”——竟在他神海之中骤然炸亮，化作两道炽白流光，如怒龙般穿透识海，直冲他脊柱而下！
“唔——！”
剧痛如狂潮席卷，他猛然睁眼，双瞳血丝暴涨，后背宛如被烈火焚烧，脊椎每一节骨节都在颤栗震荡。
他的身体仿佛被撕裂，又像是在被某种更高规格重铸。意识恍惚间，他“看见”了自己脊椎之中，一道道符文在骨骼表面浮现，如呼吸般律动。这些纹络既有黄帝神树的温润之息，又蕴含蚩尤神树的锋锐之意，似调息与战意的双重能源线路，正快速构建一个新的能量循环系统！
这些符文一路沿着脊椎攀升，最终汇聚于脑后神海，如同启动某种“主控模块”。
就在此刻，一道陌生而熟悉的认知涌入他意识深处——权限注入完成。
柳青怔住。
“权限”？这不是来自这个时代的词语，而像是某种更高文明的逻辑术语。它不像语言，更像一道系统指令，穿越了时间、文化与物种的藩篱，直入精神核心。
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祝福，而是系统化的授权。
神树不仅仅是信仰的图腾，它更像一个信息载体，而他此刻，正获得了两座神树系统的“读取权限”！
这是一场意识的升级。他，不再只是观察者，而是拥有潜在主控权的“接入者”。
脑海中，一个残存的记忆碎片苏醒了——那是他穿越之初，混乱之中闪过的一句提示：
“重启精神权限，找回源头。”
这一刻，他隐隐明白：自己正在走上那条被掩盖的路。
可当他尝试进一步探索“权限系统”的更深层结构时，一道更古老、更强大的力量冷漠地阻挡了他——那不是蚩尤神树，也不是黄帝神树，而像是某种高维系统的防火墙，一道巨大的屏障，横亘在他意识深处，冷漠而绝对。
非授权接入，禁止访问。
他只来得及看到模糊的一瞥：如宇宙主机般的核心结构，庞大、冷酷、逻辑森严。而后，意识断线，他整个人顿时跌入了无边黑暗。
他昏迷了过去。
在梦中，他成了一棵神树，根须深入时空缝隙，枝干撑开亿万星域。万族围绕他建立文明，剥取灵能，绘制符文，缔造语言，燃起战火。他感受到无数生命在他体内轮回往复，诞生、毁灭、挣扎、臣服……但他无法反抗，只能被动承载，默默崩塌。
他在梦中无声地哭泣，根须却在继续蔓延。他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工具，被高维意志注入逻辑、被程序驱动成长，再用以影响低纬生命——一颗系统化的意识植入装置。
当他再度醒来，神树依旧巍峨，风雪未改，但他的眼神已经彻底不同。
远处，乌兰默默站在神树边缘，看着柳青缓缓起身，神色复杂。
她低声道：“你看见了，对吧？那不是神迹……那是锁链的另一端。”
柳青沉默片刻，微微颔首，却未开口。他知道，真正的答案远不止于此。
他体内的脊柱之上，此刻正隐隐泛出一抹金红交融的光芒——那是调息与毁灭之力的结合，是“系统钥匙”的初始形态，是神树留下的“认证凭据”。
他终于跨出第一步。
从此之后，柳青将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那个能触碰规则的人。
而下一步，他必须穿越更深层的迷雾——要么彻底唤醒神树背后的真相，要么，被这整个系统，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