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坤眼底的猩红刚漫到瞳孔边缘，娘娘的玉如意已贴着他眉心落下，淡金灵光像层薄冰裹住他整张脸。林砚攥着桃枝阵旗的手都捏出了汗，能清晰感受到阵旗与赵坤体内怨魂毒的共振——那股怨气比青丘时凝实三倍，甚至带着星河台封印的阴寒。“别硬冲，”娘娘的声音沉得像浸了雪的铜钟，指尖往赵坤胸口一点，将乱窜的怨魂毒逼回那团紫黑核心，“晶主是故意借他的嘴放话，逼咱们往酆都钻。在这之前，你得把镇岳阵的‘人气’短板补上。”
“人气？”林砚愣了愣，青丘催动镇岳阵时总觉得灵气虚浮，此刻才反应过来——地脉力是“地力”，自身灵气是“灵力”，唯独缺了百姓愿力凝成的“人气”。即墨蹲在床边，用布巾擦去赵坤嘴角的黑血，膝头的老局长手札翻到“阵法篇”，纸页上沾着半块干饼的碎屑：“我爷爷提过，镇岳阵是三力合一的古阵，可现在哪来那么多愿力？县城的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哪有心思上香祈福。”
娘娘收回玉如意，往窗外瞥了眼——云雾里露着岱庙残破的檐角，琉璃瓦碎了大半，像只缺了羽的老鸟。“岱庙有。”她转身往门口走，玉如意在掌心转了个圈，“秦代封禅碑刻着变阵诀，能借庙宇香火聚人气。当年地脉宗先祖设阵，就是靠岱庙的香火撑住泰山地脉。现在虽败落，但老香客的愿力还封在碑里，够你练手了。”
狐九刚从疗伤殿溜出来，尾尖还飘着点地脉本源的金光，听见“岱庙”二字立刻蹦到林砚身后，尾巴勾住他的腰：“我也去！我要看看能教林砚大哥的碑长啥样！”娘娘回头敲了下她的额头，力道轻得像拂尘：“刚补的本源气敢乱跑？留着陪刚醒的阿瑶，她还得盯着赵坤的毒。”狐九撅着嘴揉额头，却乖乖松开尾巴，临了往林砚兜里塞了颗裹着狐火的糖：“学累了吃，甜的！”
跟着娘娘往岱庙走，脚下的石板路裂得能塞进拳头，路边的石人缺了头，颈窝里长着半尺高的野草。“前年年景不好，县令要修自家宅院，就带衙役来拆了岱庙的山门和十六根盘龙柱，”娘娘踢开块刻着“福”字的碎石，石缝里嵌着片褪色的香灰袋，“以前三月三封禅节，香火能飘到山脚下，现在连守庙老道都快断粮了。”
刚到岱庙门口，就见个穿破道袍的老道蹲在门槛上叹气，面前的铁香炉生了锈，里面只有三根歪歪扭扭的残香，烟细得像棉线。看到娘娘，老道慌忙爬起来，破鞋踩得石板“吱呀”响，袖口磨出的洞漏出瘦骨嶙峋的手腕：“娘娘！您可来了！昨天王衙役又来，说县令要把封禅碑挪去当影壁墙，我拦着不让，他就把供桌劈了烧火！”
进了庙门更显萧索：两侧偏殿的屋顶漏着天，雨痕在墙上洇出黑印，神像的漆皮大块大块往下掉，露出里面的朽木。主殿门口立着的秦代封禅碑倒还算完好，丈高的碑身刻满篆文，只是下半截被凿去个角，露出的石质里嵌着半枚铜钱——显然是衙役凿碑时掉进去的。“这碑镇着泰山心脉，凿不得。”娘娘走到碑前，指尖抚过篆文，淡金灵光顺着指缝渗进去，碑身突然颤了颤，像打了个寒噤。
“您看这三个字。”娘娘的指尖点在碑身中下部，“灵”“火”“香”三个篆文比其他字深半分，笔画间藏着细如发丝的阵纹，不凑近根本看不见。林砚蹲下身，鼻尖几乎碰到碑面，桃枝阵旗的尖端轻轻划过阵纹，突然“嗡”地一声震了下——阵旗上的地脉纹与碑刻纹产生了共鸣。“这就是变阵诀？”
“笨！是借香火气引阵纹。”娘娘从袖里摸出炷香，不是普通线香，是用泰山松针混着地脉灵草做的，点燃后烟竟凝成道细金，直往“香”字篆文钻。“香火不是烧得旺就有用，得是‘纯愿’。贪官上香求升官，那是浊气；老阿婆求孙儿平安，才是愿力。这碑封着百年来的纯愿，够你榨三次灵气。”
林砚瞬间开窍，攥着阵旗后退半步，双脚踩出与碑刻对应的方位。他深吸口气，胸口人符碎片泛起微光，将自身灵气顺着阵旗导向地面——不是硬催，而是顺着碑刻的阵纹走。“镇岳阵·变！”他沉喝一声，腰腹发力稳住身形，阵旗顶端突然爆发出淡金光柱，将那道金烟裹住，在空中凝成个巴掌大的灵韵小人。这小人比青丘时凝实三倍，身上还飘着淡淡的香火气，落地时竟对着老道鞠了个躬。
“好家伙！这阵活了！”老道看得直拍大腿，忘了刚还在发愁供桌被劈的事。娘娘玉如意一点，金烟突然分裂成五股，灵韵小人也跟着变成五个：“再试试，把地脉力加进去。”林砚照做，腕间地脉护纹发烫，灵气顺着阵旗往地下钻，与碑下的泰山心脉连在一起。五个小人突然涨大，身上的金光裹着翠色地脉气，抬手就往殿角扫去——那里藏着缕青丘带回来的晶主怨气，被香火气一碰就“滋滋”冒黑烟。
即墨蹲在碑旁翻手札，翻得纸页“哗哗”响，突然“哎呀”一声坐倒在地，手札掉在地上，指着某页对林砚喊：“林砚师兄！快看这个！”林砚收了阵法跑过去，只见纸页上是老局长的朱砂批注：“三符者，天、地、人。天符龙虎山，属道；地符酆都，属佛；人符……观其纹，带儒气。”批注旁画着三个小图，人符的图竟和林砚胸口的碎片一模一样。
“三符对应三教！”林砚眼睛亮得像燃了火，之前用佛法净化怨魂时人符反应特别大，现在终于有了说法。娘娘走过来，用玉如意点了点批注：“晶主怕的就是这个。他靠怨气聚力，三教灵气合一，是他的克星。所以他才急着抢三符，怕你先凑齐。”即墨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激动得手都抖了：“我爷爷还写了！龙虎山天师府有‘符印’护天符，普通法术靠近就炸，但镇岳阵的地脉力能屏蔽符印！你刚学会变阵，正好能用上！”
正说着，庙门突然被“哐当”一脚踹开，三个穿皂衣的衙役举着斧头走进来，为首的王衙役三角眼一斜，看到林砚手里的阵旗就骂：“哪来的野道士？县令大人要拆碑，识相的赶紧滚！”老道赶紧冲上去拦：“这碑动不得！是镇山的！”王衙役一脚把老道踹倒在地，斧头往碑上一砍，留下道白痕：“镇个屁！县令大人说能镇宅，就是镇宅的！”
林砚眼神一冷，刚要动阵旗，被娘娘按住肩膀。“刚学会就练手，别伤人性命。”她往旁边退了步。林砚点头，攥着阵旗往地上一顿，这次没催地脉力，只引了碑里的香火气。三个灵韵小人突然从碑后跳出来，手里还举着迷你版的桃木剑，冲上去就往衙役腿上缠——不是伤人，是把他们的裤腿和脚踝缠在一起。
“哎哟！什么东西！”王衙役吓得斧头都掉了，想抬腿却被缠得死死的，摔了个狗啃泥。另外两个衙役也没好到哪去，被小人缠得像两只翻倒的乌龟，蹬着腿骂娘。林砚走过去，用阵旗挑着王衙役的衣领：“碑不能动，滚。”王衙役脸都白了，却还嘴硬：“你等着！我这就去报县令！他可是太师的侄子！”
衙役跑后，老道给林砚倒了碗糙茶，茶碗豁着口，却洗得干干净净。“多谢小师父了。”老道叹着气，“可县令不会善罢甘休，他连太师都攀得上，咱们惹不起啊。”林砚喝了口茶，茶味涩得像嚼草，却透着股烟火气。他看向碑刻，突然发现“灵”字篆文里藏着道极细的紫黑纹——刚才催动阵法时没注意，这纹路竟和赵坤体内的怨魂毒是一个路数。
“娘娘，这碑有问题。”林砚指着纹路，阵旗一碰，纹路突然活了，像条小蛇往碑下钻。娘娘脸色一变，玉如意往碑上一压，金光将纹路逼了出来：“是晶主的怨魂线！他早就把线埋在碑里，等着有人催动阵法时借地脉往星河台钻——赵坤说的星河台封印，恐怕已经被他动了手脚。要小心些！”
即墨刚把老局长手札收好，就听见庙外传来马蹄声，还夹杂着晶力武器的“嗡鸣”。王衙役领着十几个穿黑甲的镇妖司士兵回来了，为首的竟是个满脸横肉的副统领，手里举着晶力弩，对准了庙门。“敢拦县令大人的事，活腻了！”副统领狞笑一声，刚要扣动扳机，碑刻里的怨魂线突然暴涨，顺着地脉往山下窜去。与此同时，娘娘祠方向传来狐九的尖叫，林砚腰间的人符碎片剧烈发烫——赵坤体内的怨魂毒，被这道线引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