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琰觉得东海边的晚上可真够吵的。
海风带着腥味儿，哗啦哗啦地拍着礁石。远处村子灯都灭了，就几条破船在浅水地方晃悠，吱呀吱呀响。
陆琰站在一块黑礁石上，他那身山岳战甲在月亮底下泛着冷光，肩上的山形花纹这会儿也暗了，好像跟他一样累坏了。
白薇从他身后走过来，披着个粗布斗篷，眉心那个金莲印子若隐若现，脸还是白得像纸。
“再半个时辰天就亮了，”她说，“鲛人最讨厌太阳，要是线索没错，他们只会在天亮前出来。”
陆琰没回头，眼睛还盯着远处翻腾的海面。三天前他们离开皇陵，那块被污染的星髓就在他手心里猛震，银光指向东边。
他们一路赶过来，听见不少“海妖”的传闻——有人说月圆夜看见人头鱼身的影子在礁石间游，有渔船上莫名其妙出现珍珠，还有人听到深海传来哭一样的歌声。
就在这时，右边礁石堆里传来一阵不寻常的水声。
陆琰眼神一紧，战甲上的符文悄悄亮起来。他抬手让白薇藏好，自己像道银影子似的，悄没声滑进了海里。
海水挺凉，但战甲入水后不但没变沉，表面反而多了层气膜，把水隔开了。陆琰往下沉，借着月光，看见礁石阴影里有条细长的身影在灵活地钻来钻去。
那是个看着十六七岁的姑娘，皮肤像珍珠似的发着微光，长头发像海藻一样在水里飘。
她上半身跟人一样，腰下面却是条盖着青蓝色鳞片的鱼尾巴，正优雅地摆动着，在石头缝里找东西。
是鲛人。
陆琰屏住气，慢慢靠过去。
那鲛人姑娘好像察觉到了啥，突然停住，警惕地四处看。她一转身，陆琰就看见她脖子上挂着个鳞片形状的玉坠。
正是龙鳞甲的部件。
“砰！”
一股暗流从旁边冲过来，陆琰赶紧闪开，只见一条比男人腰还粗的触手从黑暗里扫过。那触手上全是吸盘和暗蓝色的怪纹，经过的地方海水都变浑了。
鲛人姑娘吓得尖叫，尾巴一甩想跑，却被另一条触手拦住。
浑浊的水里，一个庞然大物正从深处浮出来——是只超大章鱼，但脑袋上嵌着半张人脸，另外半边是烂鱼鳃似的组织，八条触手上长满了亮晶晶的瘤子。
“归墟的爪牙……”陆琰心里一惊，战甲瞬间亮了起来。他双腿一蹬，像箭一样冲向那怪物，右臂上的游龙纹路跟活了一样，在水里划出银色的轨迹。
怪物察觉到危险，三条触手同时朝陆琰抓来。陆琰不躲不闪，右手成爪，银光聚成五道锋利的气刃，狠狠砍在最先来的触手上。
“嗤啦！”
暗蓝色的血喷出来，那条触手断了。
可邪门的是，断口没往下沉，反而像活物一样扭动，断面上快速长出肉芽，眼看就要重新连上。
鲛人姑娘趁机从缺口游出去，却被第四条触手缠住了尾巴。她痛苦地挣扎着，脖子上的玉坠在挣扎中掉了下来，慢慢往下沉。
陆琰眼神一冷，不再留手。
他双手在胸前结印，战甲胸口的游龙纹路突然脱离甲胄，变成一条银光聚成的龙形气劲，吼叫着冲向怪物。
“轰！”
银龙穿透了怪物的头，那张扭曲的人脸发出不像生物的尖啸。其他触手疯狂抽搐，松开了鲛人姑娘。
浑浊的暗蓝色血在海里散开，怪物的身体开始崩溃，但那些晶化的瘤子却诡异地脱离了肉体，像有生命似的往深海沉下去。
陆琰没去追，转身接住下坠的玉坠，另一只手抓住已经半昏迷的鲛人姑娘，赶紧往上游。
“哗啦！”
出水声惊动了岸上的白薇。她看到陆琰抱着的鲛人，眉心金莲猛地一亮：“归墟已经找到他们了？”
陆琰把鲛人轻轻放在礁石上，摊开手，那枚龙鳞玉坠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青光：“也不全是坏事。”
鲛人姑娘猛咳几声，吐出几口海水，害怕地看着两个陌生人。她的尾巴无力地拍着石头，鳞片没了光泽，几处被触手勒过的地方渗着淡蓝色的血。
“别怕，”白薇蹲下来，手心冒出柔和的金光，“我们不是敌人。刚才那怪物才是。”
鲛人姑娘的瞳孔在黑暗里微微放大，像猫一样好像能夜视。她警惕地打量着两人，目光尤其在陆琰的战甲上停了好久，突然用生硬的人话问：“守……山人？”
陆琰和白薇对视一眼。陆琰点点头，把玉坠递还给她：“我们来找龙鳞甲。归墟正在醒，我们需要七器。”
姑娘没马上接，反而突然抓住陆琰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她的指甲变成淡蓝色，轻轻划过陆琰的手腕，带出一丝血。
那血珠诡异地悬在空中，姑娘对着它低声唱起一段调子奇怪的歌。
血珠突然发出微弱的银光，和龙鳞玉坠产生了共鸣！
“真的是……”姑娘松开手，眼里的警惕变成了复杂情绪，“长老说过……当守山人的血和龙鳞共鸣……带他去见王……”
她又剧烈咳嗽起来，淡蓝色的血从嘴角流出来。白薇立刻把手按在她伤口上，金光流转：“你伤很重，得治。”
姑娘摇摇头，挣扎着坐起来：“来不及了……归墟的爪牙已经找到我们的珊瑚城……王让我带着龙鳞碎片出来求援……”
她抓住陆琰的手，“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王……但你们要发誓……帮我们抢回家园……”
陆琰看看远处海平线泛起的晨光，又看看姑娘恳求的眼神，慢慢点头：“我以守山人之名发誓。”
姑娘露出放心的笑容，突然从腰间摸出一颗珍珠，放嘴里咬碎。
奇异的蓝光从她身体里迸发，尾巴上的鳞片纷纷竖起，渗出蓝色液体。这些液体在海里快速扩散，形成一片发光的区域。
“这是……”白薇惊讶地看着海水里的蓝光。
“鲛人血径……”姑娘的声音变得虚弱，“只有……这样才能避开归墟的监视……到达珊瑚城……”
她看向陆琰，“人类……不能在水下呼吸……但龙鳞可以帮你……握住它……想着和大海融为一体……”
陆琰握紧龙鳞玉坠，按姑娘说的把它贴在胸口。奇怪的是，玉坠竟然慢慢融进山岳战甲，在胸甲中间形成一片青蓝色的鳞纹。
一股清凉感流遍全身，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呼吸方式变了，好像能直接从海水里吸气。
白薇也拿了颗金色莲子含在嘴里：“净世莲子在水中能维持三个时辰的呼吸。”
姑娘点点头，最后看了眼快要升起的太阳，跳进发光的海水里。陆琰和白薇紧跟其后，三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泛着蓝光的海面下。
下潜的过程像做梦。
发光的蓝色轨迹指着方向，周围海水从墨蓝慢慢变成清澈的蔚蓝。五彩的鱼群好奇地靠近又游开，珊瑚丛像陆地上的森林一样茂密。
越往下，光线反而越亮——海底居然有发光的生物，像星星一样照亮前路。
“那是什么？”白薇通过传音莲子问。她指着远处一片阴影。
陆琰看过去，心里一紧。那是一片巨大的、被暗红色晶簇盖住的珊瑚礁，像恶性的肿瘤，正在侵蚀周围健康的海底。
更吓人的是，晶簇里隐约能看到些半人半鱼的轮廓，像是被活活封在里面的鲛人。
“归墟的污染……”鲛人姑娘带着哭腔，“我们的西珊瑚城……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