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村的露天温泉区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大小不一、功能各异的汤池，蒸腾的热气在傍晚渐凉的空气中氤氲开，带着硫磺特有的淡淡气息。大部分队友已经泡在了池子里，嬉笑打闹声隔着朦胧的水汽传来。
九尾磨磨蹭蹭地换好泳裤，裹着浴巾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最边缘一个较小汤池里的钎城。那个池子位置相对僻静，水温似乎也更高些，蒸腾的白雾几乎将他的身形笼罩，只露出一个模糊的、靠在池壁上的轮廓，闭着眼，像是在闭目养神。
九尾脚步顿了顿，正犹豫着是去人多的那边凑热闹，还是……
“尾子！这边！”不然在最大的那个池子里挥手，旁边是笑得一脸促狭的冰尘和正在往身上撩水的清清。
九尾啧了一声，刚要迈步过去，眼角余光却瞥见钎城那边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转头，恰好对上了钎城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隔着氤氲的水汽，那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带着无声的邀请。
鬼使神差地，九尾脚步一转，朝着那个僻静的角落走去。他无视了身后不然“见色忘友”的怪叫和冰尘更加夸张的起哄声，径直走到池边，解开浴巾，踏着台阶，沉入了温热的水中。
水温确实偏高，激得他皮肤微微一紧。他在离钎城一米多远的位置坐下，将整个身体埋入水中，只露出脑袋，温暖的水流包裹上来，驱散了傍晚的凉意，也舒缓了连日奔波的疲惫。他舒服地喟叹一声，靠在池壁上，也闭上了眼睛。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谁都没有先开口。只有温泉水咕嘟咕嘟的轻微涌动声，和远处队友们模糊的喧闹。一种奇异的、介于尴尬与安宁之间的氛围在小小的汤池里弥漫。
没过多久，一阵更加嘈杂的脚步声和说笑声由远及近。
“哟！找着了！躲这儿享受二人世界呢？”一诺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咋咋呼呼的活力，率先出现在池边。他身后跟着穿着骚气花色泳裤的无畏，以及看起来有些腼腆的清融，还有ttG的几人也都笑嘻嘻地围了过来。
显然，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们组团来“围观”了。
小小的汤池瞬间变得拥挤起来。一诺毫不客气地挤到九尾和钎城中间的位置坐下，溅起的水花扑了九尾一脸。
“滚蛋！”九尾没好气地抹了把脸。
一诺嘿嘿一笑，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钎城：“可以啊钎宝，世界冠军，现在感觉怎么样？”
钎城笑了笑，语气温和：“还好。”
“什么叫还好？”无畏在一旁接话，他靠在池边，姿态慵懒，“那可是世界冠军，哥们儿，我现在出门都得戴墨镜，怕被认出来签名签到手软。”他这话当然是夸张，带着玩笑的意味。
清融在一旁小声补充：“确实……采访多了很多。”
冰尘则在另一边起哄：“诺队你这是羡慕嫉妒恨吧？你们AG啥时候也拿一个让我们瞧瞧？”
一诺立刻炸毛：“你等着！下赛季必拿下！”
众人笑闹成一团。九尾被夹在中间，听着他们插科打诨，偶尔毒舌地怼上一两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穿过氤氲的水汽和晃动的人影，看向对面的钎城。
钎城似乎并不介意这突如其来的热闹，他微笑着听着大家说话，偶尔附和一两句，放在水下的手却在不引人注意地、轻轻活动着腕关节。热水能促进血液循环，缓解肌肉疲劳，但对劳损的关节来说，长时间浸泡或许并不完全是好事。
九尾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这时，爱思和cat也晃悠了过来，后面还跟着Gemini教练。Gemini看着池子里挤作一团的队员们，笑着摇头：“年轻就是好啊，精力旺盛。”
cat接口道：“那是，不像我们这些老骨头，泡一会儿就头晕。”他说着，目光在池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钎城和九尾身上，带着点长辈般的了然和揶揄。
钎城回以温和的微笑，九尾则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诶，说起来，”不然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九尾，“尾子，你之前不是老吹嘘自己酒量好吗？今晚烧烤，敢不敢走一个？”
九尾正心烦意乱，闻言想也没想就怼了回去：“喝就喝，怕你啊？把你喝到桌子底下去信不信？”
“哟呵！嚣张！”冰尘立刻拱火，“钎城，你呢？今晚护着点你家这嚣张的中单？”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太明显，池子里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在两人之间逡巡。
九尾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好在有热水和蒸汽遮掩。他恶狠狠地瞪了冰尘一眼：“用他护？老子一个人喝你们一群！”
钎城在水下的手微微顿了顿，抬眼看向九尾，目光沉静，没有接冰尘的话，而是对不然温和地说道：“他胃不好，少喝点啤酒。”
这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不是“我不能喝”，也不是“你们别灌他”，而是直接点明了“他胃不好”，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容置疑的语气，将九尾划到了自己的保护圈里。
九尾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一股热流直冲头顶。他张了张嘴，想反驳说自己胃好得很，却在对上钎城那双平静却带着坚持的眼睛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哦~~~~”一诺和无畏带头起哄，声音拉得老长。冰尘和不然更是挤眉弄眼，表情夸张。
清融在一旁抿着嘴笑，爱思和cat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Gemini教练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九尾在这片暧昧的起哄声中，彻底败下阵来。他猛地从水里站起身，带起一片水花，恼羞成怒地吼道：“泡够了！走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抓起池边的浴巾胡乱裹上，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更衣室，留下身后一片更加响亮的哄笑声和某个始作俑者沉静而专注的目光。
晚上的烧烤安排在度假村的一片草坪上，灯光串起，音乐悠扬，气氛轻松愉快。队员们自己动手，烤肉的香气混合着夏夜晚风，让人心情不自觉放松。
果然，不然和冰尘记着下午的“仇”，开始轮番给九尾倒酒。九尾本来心里就憋着股劲儿，来者不拒，几杯啤酒下肚，脸颊就开始泛起红晕。
钎城坐在他旁边，安静地烤着一些鸡翅和蔬菜，时不时将烤好的、九尾爱吃的东西放到他盘子里。对于队友们的劝酒，他没有再明确阻止，只是在九尾杯子空了的时候，会默不作声地给他换上果汁或者温水。
“诶，钎城，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不然举着酒杯，“我们都跟尾子喝了好几轮了，你不得表示表示？”
钎城抬起眼，笑了笑，拿起旁边的果汁杯：“我以果汁代酒，敬大家。”
“不行不行！这哪成！”冰尘起哄，“冠军Ad怎么能喝果汁！必须走一个！”
一诺和无畏也在一旁笑着附和。
钎城看着递到面前的啤酒，又看了一眼旁边眼神已经有些迷离、却还在强撑着叫嚣“再来”的九尾，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伸手，接过了那杯酒。
“我替他喝。”钎城的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
九尾迷迷糊糊地转过头，看着钎城仰头，喉结滚动，将那杯啤酒一饮而尽。灯光下，他喝得有些急，些许酒液顺着唇角滑落，沿着下颌线，滴落在t恤领口。
那一刻，九尾混沌的脑子里像是劈进了一道闪电。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钎城还拿着空酒杯的手腕。
“谁要你替！”他的声音因为酒精而有些大舌头，带着一股蛮横的劲儿，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钎城，“老子自己能喝！”
他的手心滚烫，紧紧箍着钎城微凉的手腕。周围的人都愣住了，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钎城垂眸，看着九尾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又抬起眼，看向他因为酒精和激动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他没有挣脱，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九尾的手背，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安抚：
“好，不替了。你慢点喝。”
这语气，这动作，比任何直白的维护都更具冲击力。九尾看着他那双映着灯光和自己身影的、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眼睛，抓着对方手腕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
冰尘和不然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再起哄。一诺摸了摸鼻子，转移了话题，开始讨论起哪个英雄新出的皮肤好看。气氛再次活跃起来，只是或多或少，都带上了一点心照不宣的微妙。
九尾闷头吃了几口钎城烤好的鸡翅，感觉脸上的热度一直退不下去。他偷偷抬眼，瞥向旁边的钎城。钎城已经重新拿起一串玉米，安静地烤着，侧脸在跳跃的烧烤火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仿佛刚才那个替他挡酒、又纵容他耍酒疯的人不是他一样。
只有他微微敞开的领口处，那一小块被酒液洇湿的布料，提醒着九尾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拉扯。
在氤氲的温泉，在喧闹的烧烤摊。
在队友和朋友善意（或看戏）的起哄中。
一个用行动无声地宣告主权与保护。
一个用醉意掩盖心动的慌张。
界限在每一次触碰和眼神交汇中变得模糊，情感在温泉与酒液中加速发酵。
夜风拂过，带着烤肉的焦香和青草的清新。
九尾感觉自己的心跳，比炭火上噼啪作响的火星，还要躁动不安。
第9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