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御书房时,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明黄色的龙椅后,皇帝正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落尽叶子的梧桐,背影透着几分深沉。
萧景渊与沈微婉躬身行礼,却没等来皇帝让起身的指令。
空气里的沉默像浸了冰,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沈微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御书房格外压抑,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景渊,西郊密库的事,你怎么说?”皇帝终于开口,声音没有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萧景渊刚要开口,皇帝却已转过身来。
那双平日里温和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鹰,直刺人心。
他一步步走下龙椅台阶,停在萧景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语气骤然转厉:“朕问的不是陷阱,是你调‘影卫’的事。萧承泽说你私调影卫,形同谋逆,你认吗?”
“影卫”二字如惊雷炸响,沈微婉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萧景渊。
她只在古籍残卷中见过这两个字。
传闻中这是只听令于皇帝、连姓名都不存在的皇家死士,统领更是神秘莫测。
这是比任何权贵私养的暗卫都要高出一个层次的存在,是真正只属于帝王的利刃。
她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手,指尖冰凉,心脏狂跳不止。
难道景渊他……
不可能,他虽看着深沉有计谋,但怎么也不可能跟影卫扯上关系,更何况他还是位亲王……
难道他那些温润的笑容,闲散的姿态,都只是为了掩饰身份的伪装?
她紧张地看向萧景渊,却见他依旧垂着头,脊背挺得笔直,没有半分慌乱,仿佛早已预料到这场质问。
皇帝转身坐回龙椅,看向满脸震惊的沈微婉,语气缓和了些。
“微婉丫头,你也别惊讶,景渊的身份,除了朕和太后,再没第三个人知道!连他这亲王身份,都是朕给的掩护。”
沈微婉脑中一片空白,掩护?
原来景渊的亲王身份只是一个掩护,他真正的身份是影卫统领。
那些深夜里悄然出现在案头的密报,那些他总能在危急时刻做出的精准布局,那些他看似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锐利眼神……
所有她曾疑惑的细节,此刻都有了答案。
原来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那个在她身边温柔浅笑的人,背后竟藏着如此沉重而危险的秘密。
萧景渊缓缓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玄铁令牌。
玄铁令牌触手冰凉,一面是栩栩如生的五爪龙纹,另一面则是透着杀伐之气的苍劲“影”字。
但他没有立刻举起,而是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极快地瞥了沈微婉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了面对皇帝的恭敬,只有一丝极淡的、安抚的暖意,快得像错觉。
然后他才转过身,双手举着令牌,语气恭敬却不卑微地对皇帝说道:“臣弟不敢私调影卫!”
这个瞬间的眼神,是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暗号。
它告诉沈微婉:“别担心,我没事,一切有我。”
“此次调派,是奉皇兄三年前密令,暗中查探皇子与外邦勾结之事,密库行动,正是为了搜集萧承泽私通北狄的实证。”
皇帝盯着令牌看了片刻,突然伸手夺过,指尖摩挲着上面凹凸的纹路。
他猛地抬头,眼中的厉色却瞬间消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朕就知道,你做事向来周全。萧承泽那点栽赃嫁祸的伎俩,还想瞒过朕的眼?”
将令牌随手丢在案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景渊,你可知萧承泽为何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咬你?”
萧景渊垂眸:“臣弟不知,请皇兄明示。”
“因为他查到了‘影卫’的蛛丝马迹,以为统领是朝中某个大臣,想借此事逼朕出手,除掉他眼中的‘隐患’。”
皇帝冷笑一声,拿起案上的密信扔了过去。
“他倒是聪明,可惜算错了人。你这个影卫统领,藏在亲王的身份后面,他怎么也想不到。”
萧景渊接住密信,快速浏览一遍,眉头微蹙:“他竟暗中联络边关将领,这是要逼宫?”
“逼宫倒还不至于,他还没那个胆子。”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前。
“但他私通北狄,克扣军饷,已是死罪。”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顿了顿,走到窗前,望着庭院里萧瑟的景象,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一丝无奈:
“朕之所以不动他,是怕打草惊蛇,逼反了那些受过他恩惠的边关将领。
到时候北狄趁机南下,江山就危险了。”
他转头看向萧景渊,眼神变得凝重,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所以,朕需要你继续藏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婉丫头……”
沈微婉心头一紧,立刻躬身:“臣女在。”
她知道,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
“你擅长查账,即刻去查萧承泽在京的产业。”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期许。
“朕要的不是空泛的猜测,而是军饷具体流向何处的铁证!要能一举扳倒他,还能稳住边关的实据!”
皇帝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她,既是信任,也是沉甸甸的责任。
她必须尽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不能辜负这份信任,更不能拖景渊的后腿。
“臣女遵旨!”她的声音坚定有力,脑中却已飞速盘算如何入手了。
萧承泽产业虽多,查起来不易,但沈微婉对自己的查账本领有信心,定能找到突破口。
皇帝满意地点头,从抽屉取出一枚金牌递给萧景渊。
“此乃朕的随身金牌,可调动禁军,关键时刻保命用!你虽能调影卫,这枚留着有备无患。”
他拍了拍萧景渊的肩,语气关切:“你二人搭档,朕放心。但萧承泽已狗急跳墙,务必小心。”
“臣定不辱使命。”萧景渊接过金牌,入手冰凉,却觉分量千钧。
他未立刻收起金牌,侧身用手背快如闪电般碰了下沈微婉的手。
沈微婉的手背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一阵微麻的痒意瞬间窜遍全身。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抬眼看他,便撞进他的目光里。
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出了御书房,夕阳已落,宫道两旁的宫灯亮起,昏黄的光晕洒在石板路上。
萧景渊没有松开沈微婉的手,两人并肩走着,一时都没有说话。
御书房里的惊涛骇浪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但此刻掌心传来的温度,却让彼此都感到了一种难得的平静。
走到一处僻静的宫苑角落,萧景渊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沈微婉。
他抬手,轻轻拂去她鬓边被夜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脸颊,感受到一丝微凉。
“今天在御书房,吓到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沈微婉抬眸,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了朝堂上的锐利,也没有了影卫统领的肃杀,只剩下满满的温柔和心疼。
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一开始是很惊讶,但更多的是敬佩。”
她主动上前一步,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景渊,你一个人扛了这么多,一定很辛苦吧!”
萧景渊身体一僵,随即紧紧回抱住她。
他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
心中那片因常年身处黑暗而略显荒芜的角落,仿佛被这温柔的暖意照亮了。
“以前是挺辛苦的。”
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无比真诚,“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轻轻推开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凝视着她的眼睛。
一字一句道:“微婉,有你在身边,我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沈微婉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被点燃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他并肩作战的盟友。
最多,是多了几分暧昧情愫的知己。
可他说,有她在,他不再是一个人战斗。
这句话,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心动。
它不是轻飘飘的“我心悦你”,而是一份沉甸甸的承诺。
一份将彼此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的托付。
她想起在聚贤茶馆的惊险,御书房的紧张,还有此刻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真诚与温柔。
过往种种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带着泪光的笑容。
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羽毛般轻柔,却带着无比坚定的心意。
“嗯,我们一起。”
萧景渊眸色一深,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夜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也吹散了两人心中所有的疲惫与不安。
在这一刻,没有靖王,没有暗卫统领,也没有沈家嫡女,只有两个心意相通的人,彼此依偎,共同期待着即将到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