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将最后一份会议纪要归档,钢笔在纸面划出清脆的收尾声。窗外阳光斜切进走廊,映在刚擦过的地砖上,反出一道刺眼的光带。他起身时,刘伟敲了两下门框,手里捏着一份打印稿:“林区长,协调会材料刚整理好,技术组和执行组的人都到了。”
“让他们进会议室。”林辰看了眼表,十点零七分。比预定时间晚了七分钟,但没人敢提意见。他走进去时,长桌两侧已坐满人,空气里浮着一股压抑的紧绷。孙涛坐在技术组首位,手指夹着一支没盖笔帽的签字笔,目光盯着投影幕布。李倩则靠窗而坐,笔记本摊开,指尖在触控板上反复滑动,像是在刷新什么数据。
林辰没有立刻说话。他把文件夹放在主位前,解开袖扣,慢条斯理地卷起衬衫袖口。这个动作让原本躁动的会议室安静了几秒。他这才开口:“项目落地不是终点,是运行的起点。现在我要听两组的推进计划。”
话音未落,孙涛把笔拍在桌上。“推进?我们模型调了三轮,执行组连第一批试点社区的数据都没收全。现在谈推进,是不是该先问问谁在拖后腿?”
李倩头也不抬:“我们三个社区跑了五趟,系统权限不开放,录入界面卡顿,反馈上去三天没回音。你们技术组是做研究还是做服务?”
“我们熬夜改代码的时候,你们在写汇报ppt!”孙涛声音陡然拔高,“功劳全算你们的,问题全甩给我们——这叫合作?”
“砰”地一声,李倩合上电脑。“那你说要怎么算?按工时打卡?还是按领导关注度排名?”
林辰依旧坐着,指尖在桌面轻点两下。他没有阻止争吵,而是等两人各自喘了口气,才缓缓开口:“你们说的都对——也都不全。”
他打开投影,调出一张全流程图。线条从政策设计延伸至终端应用,中间穿插着二十多个节点。“技术组的价值,是把文件变成可运行的系统;执行组的任务,是让系统真正走进百姓家。缺一个,整个项目就是半截工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从下周起,实行双组长轮值制。每月由技术或执行方轮流主导协调权,但考核指标捆绑——技术组的评分里,‘落地覆盖率’占三成;执行组的考核中,‘系统使用率’占四成。谁牵头,谁负责全程推进。成绩是共有的,问题也是共担的。”
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孙涛眉头紧锁,李倩则微微前倾。
“轮值会不会导致重复劳动?”孙涛终于开口,“接口标准谁定?版本更新谁通知?”
“合同写了,系统必须本地化部署。”林辰答得干脆,“这意味着技术组要开放调试权限,执行组要参与压力测试。这不是商量,是义务。市里随时可能突击检查数据留存情况,谁掉链子,整个团队担责。”
他转向李倩:“你提的三个社区反馈问题,今天下午前必须接入测试环境。孙涛,你带人对接。别等下次会议再扯皮。”
李倩张了张嘴,似乎想争辩,但最终只是点头。
林辰继续道:“另外,区里把这项目报了季度创新案例。主笔人按实际贡献排序——谁牵头当月工作,谁署名第一。材料由我亲自审。”
这话落下,两人的姿态都变了。孙涛手指不再敲桌,李倩打开了新的文档。
会后,刘伟跟出来,在楼梯口低声说:“孙涛走的时候脸色不好,怕是心里不服。”
“他服不服不重要。”林辰脚步未停,“重要的是机制让他不得不合作。”
陈雪从另一侧走来,手里拿着平板:“轮值制如果执行僵化,反而会增加协调成本。比如技术组主导时,执行端的紧急需求可能被排后。”
“那就打破主导边界。”林辰停下脚步,“明天上午九点,我去技术组听接口调试汇报。你通知李倩,她提的那三个试点问题,得当面对接。”
次日八点五十五分,技术组办公室。孙涛正在白板前讲解数据流图,笔尖划过“身份验证模块”时,李倩举手:“这个加密层级会不会影响老人机的识别速度?东湖社区有十二位独居老人用的是基础款终端。”
“我们做了兼容测试。”孙涛语气略硬,“在标准网络环境下没问题。”
“但现实不是标准环境。”李倩翻开记录,“上周二下午,社区停电恢复后,系统重连失败率高达47%。你们的测试模型考虑过这种情况吗?”
孙涛一时语塞。
林辰坐在后排,没出声。两人争论了近十分钟,从缓存机制谈到信号冗余。最后,孙涛忽然点头:“你这反馈有道理。我们下午改模型,加个离线缓存触发逻辑。”
李倩愣了一下,随即打开电脑:“我让社区今晚配合做一轮压力测试,数据实时传你们后台。”
孙涛点头:“行。测试结束前,我这边不关机。”
林辰轻轻合上笔记本。他起身时,孙涛正低头修改流程图,李倩在旁边标注测试节点。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墙,裂开了一道缝。
他走出办公室,走廊尽头的窗台上,一盆绿萝垂着叶片,叶尖挂着昨夜雨水留下的水珠。水珠晃了两下,坠落在窗台边缘,碎成几片透明的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