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站在西街巷口,脚边是半块碎裂的水泥砖。他刚从一户老住户家出来,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收据,上面印着“宏达物业”字样,日期是昨天下午四点十七分。
“买两箱矿泉水,花了三百八。”林辰把收据递给刘伟,“和闹事那会儿的时间对上了。”
刘伟接过看了看:“他们说是自用,可一户人家哪用得了这么多?”
“不是自用,是发人头费。”林辰抬头看了眼巷子尽头,几个孩子正围着一辆停着的黑色轿车玩拍手游戏。车尾牌照被泥糊住了一半,但还能辨出“宏达”两个字。
他掏出手机拨通陈雪:“车牌号查到了吗?”
“查到了。”电话那头声音清晰,“车主叫周志明,孙老板表弟,名下有三家公司,其中一家就是宏远建设的劳务分包商。他上周转了五万块到一个叫李桂芳的女人账户——就是今天带头喊话的那个红衣女。”
林辰点了下头:“再查李桂芳,看她有没有注册过个体户或合作社,这种人拿钱总要走个名义。”
“已经在查了。”
“还有,调一下东华苑工地周边三个路口的天网记录,重点看早上六点半到七点五十之间,这些人是不是同一辆车拉来的。如果是,那就不是自发聚集,而是组织行为。”
挂了电话,林辰往巷子里走了几步,在一家小卖部门口停下。货架上摆着几瓶冰红茶,瓶身还带着水珠。
“老板,来一瓶水。”他说着递出两块钱。
店主是个中年男人,接过钱时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政府的吧?刚才那老头说你问东问西的。”
林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算是。您这儿每天这时候都这么热闹?”
“平时哪有人?就这几天,一早就有几个外来的在门口晃悠,买完水就走。前天那个穿红衣服的还在这儿打电话,说什么‘人都齐了,开始喊’。”
林辰不动声色:“她跟谁联系?”
“没听清号码,但听她叫‘周哥’,说‘钱按老规矩结,别拖’。”
林辰把空瓶放进旁边的垃圾桶:“谢谢您这瓶水,解渴。”
走出几步后,他对刘伟说:“去拍一下店门口的监控探头位置,记下朝向。然后悄悄问店主能不能拷一份昨天和今天的录像,就说是为了排除误报。”
刘伟点头离开。
林辰继续往前走,路过一栋三层旧楼时,听见二楼窗户传来几句对话。
“……真查起来怎么办?”
“怕啥,又不是咱动手的。”
“可那姓林的看着不像好糊弄的主儿。”
声音戛然而止。窗帘动了一下。
林辰没抬头,脚步也没停,只是掏出笔记本,在一页空白处写下“周哥、资金闭环、现场指挥链”。
回到巷口,刘伟已经等在那里。
“店主答应给录像,但得晚上才能拷。他还说,前几天有个穿 polo 衫的男人天天骑电动车过来,每次都停在拐角,等红衣女走了才走。”
“车牌呢?”
“没看清,但车筐里有张洗车店会员卡,写着‘宏达·周’。”
林辰合上本子:“够了。”
他再次拨通陈雪电话:“把所有信息整合一下。第一,闹事人员非受影响居民;第二,环保与信访数据无异常记录;第三,组织者与孙老板亲属存在资金往来;第四,集结路线显示统一接送;第五,现场指挥使用‘周哥’代称,与宏达物业副总周志明吻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要把这些报上去?”
“不。”林辰说,“现在报,他们只会说证据间接,反咬我们打击报复企业家。我们要让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林辰看着远处工地塔吊缓缓转动,“他们知道我们在查,一定会变招。下一次不会是堵门要钱,而是举报安全问题,或者工人受伤。”
刘伟插话:“要是真出了事呢?”
“所以不能让他们得逞。”林辰转向刘伟,“你现在回去,找几个信得过的工人,私下聊聊,告诉他们最近注意安全,别碰危险活儿。如果有人单独叫他们去加班,或者安排高空作业,立刻上报。”
他又对电话说:“陈雪,准备两套材料。一套完整版,包括转账记录、监控时间线、证人名单,加密存档,抄送纪委内网邮箱;另一套只留公开可查的数据,做成图表,标题就写《关于东华苑项目群众反映情况的初步核查说明》。”
“明白。”
“另外,通知住建局安监科,明天上午十点突击检查东华苑食堂卫生。不要提前打招呼。”
刘伟愣了:“查食堂?”
“工地食堂归他们管,检查合法合规。而且——”林辰嘴角微动,“吃饭的人最怕封灶。只要他们紧张,就会乱动作。”
电话挂断后,林辰沿着巷子慢慢往前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照在斑驳的墙面上。
走到巷尾,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栋传出对话的楼房。二楼窗户依旧紧闭,但窗帘缝隙里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他对刘伟说:“明天早上七点,你带人在早餐铺守着。别穿制服,就说是来做民情调研的。记下每一个来抱怨施工的人,问清楚住哪儿,什么时候开始受影响的。”
“要是没人来呢?”
“会有人来的。”林辰淡淡道,“只不过不会再是拿钱演戏的,而是真正被煽动的。他们会换一种方式施压——用‘民意’。”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看了一眼。是陈雪刚发来的地图截图,标红了七个人的住址,集中在西街七十八号到八十二号之间,呈直线排列,像一串被串起的珠子。
“走吧。”林辰把纸折好放回口袋,“去东华苑工地附近那家早餐铺,我请你吃碗面——顺便听听,今天有没有新来的‘住户’在抱怨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