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接过那张A4纸，目光扫过通报标题，是区里下发的常规工作提示，内容无关紧要。他抬眼看向门口的年轻人：“就这个？”
“嗯。”职员点头，语气有些迟滞，“刚从传达室拿上来的，说是加急件，但……我看也没盖红章。”
林辰把纸放回桌面，手指在边缘轻轻敲了一下。对方说话时眼神飘忽，进来前在门外站了近一分钟——这些细节被他瞬间记下。他没多问，只说：“放这儿吧。”
门关上后，办公室恢复安静。陈雪站在资料架旁，正将验收文件归档。刘伟低头整理签到表，笔尖在纸上顿了顿。
“刚才小李怎么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林辰忽然开口。
刘伟抬头，“可能是怕您怪他打扰。不过……我下去倒水的时候，听见茶水间有人提您。”
“说什么？”
“说这次验收改得太快，材料补得也太巧，怀疑是上面打了招呼。”刘伟声音压低，“还有人说，监理签字像是后补的。”
林辰没动，只是把那份通报翻了个面，露出背面空白页。他记得小李是综合科新调来的，父亲在区城管局当协管员，三个月前曾找过自己帮忙协调孩子转岗——被他以“不符合流程”拒绝。这类人最容易成为流言的传声筒。
他转向陈雪：“微信群有没有异常？”
“有。”她打开手机，“十分钟前，一个匿名账号转发了一段语音，说‘某项目主任和验收组长关系不一般’，还暗示整改时限压缩是因为‘有人保’。”
“哪个群？”
“监理协作群，我们建的临时沟通组。成员都是相关单位人员，本意是方便对接。”
林辰站起身，走到她身后看屏幕。那条语音已被撤回，但系统记录显示发布时间为下午五点零七分，正是周组长带队离开后的第十五分钟。转发者Ip归属地为本地运营商基站，设备型号与街道办公用平板一致——这种设备共用情况多出现在临时借调人员手中。
他立刻调出今日所有文件上传日志。从初验结束到此刻，共新增二十七项操作记录，全部来自项目组内部账号。其中三项为非工作时段访问，时间集中在六点十四分至六点三十二分，查阅内容均为整改材料原始扫描件。
“有人在查底细。”他说。
陈雪皱眉：“要不要发声明？现在澄清比等发酵强。”
“不。”林辰摇头，“一回应就等于认了质疑。我们现在越安静，他们越摸不清虚实。”
他坐回位置，打开笔记本，输入几个关键词：验收流程、材料补录权限、系统留痕机制。页面跳出政务云平台的操作规范文档。他快速浏览一遍，在“数据审计申请”一栏停顿片刻。
“明天上午九点前，我要一份完整的系统操作日志导出报告。”他对刘伟说，“包括所有查看、下载、复制行为的记录，精确到秒。”
“需要审批吗？”
“我来走流程。你现在就去提交申请，备注‘配合上级检查预审’。”
他又转向陈雪：“你把今天所有的整改动作再梳理一遍，做成时间轴图谱。每一步都要附带证据链编号，比如视频存证几号、签字扫描件几号、系统日志第几条。不要对外发布，先存草稿。”
“如果他们继续传呢？”
“让他们传。”林辰声音平稳，“谣言最怕什么？不是反驳，是沉默中的准备。只要我们每一步都经得起查，他们说得越多，将来摔得就越重。”
刘伟犹豫道：“可已经有人信了。刚才老张在楼梯口遇见我，连招呼都没打。”
林辰合上电脑，“这就说明，攻击已经开始落地。不是单纯泄愤，而是想动摇团队内部信任。”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百叶帘。楼下路灯已亮，照见两个穿着便装的男人在项目指挥部围墙外徘徊。一人手里夹着烟，另一人正低头看手机。
“刘伟，去问问保安，那两个人有没有登记访客信息。”
“要不要赶他们走？”
“不用。”林辰放下帘子，“让他们看。我们不怕看，怕的是没人看。”
回到桌前，他重新打开那份《流程说明》提纲。第一行写着：“关于东湖片区民生项目整改全过程的情况说明”。他逐条补充细节，特别标注出住建局调档函的获取时间、快递单号、交接人姓名。
陈雪低声说：“其实可以找李主任通个气，让他压一下风声。”
“不行。”林辰头也不抬，“这事一旦惊动领导，性质就变了。表面上是维护我，实际是承认我们有问题需要遮掩。我现在不需要保护，需要的是空间。”
“那怎么办？”
“等。”他合上文档，“等他们把话说完，等他们觉得我们慌了。到时候，我们拿出的东西不只是证据，是标准。”
办公室陷入短暂沉默。墙上的钟指向七点二十三分。
刘伟忽然开口：“我刚问了保安，那两人没登记。说是‘路过抽烟’，可已经在那儿站了四十分钟。”
林辰点头，“记下他们的特征，拍清楚脸。另外，从今晚开始，所有加班人员必须打卡签退，监控录像按日备份。”
“您真觉得……这是冲着您来的？”
“不是觉得。”林辰看着他，“是知道。一个人拼尽全力做成一件事，总会有人不愿意看见结果。他们不在乎项目好不好，只在乎是不是你做成的。”
陈雪把打印好的数据清单放在他手边：“我已经核对过三遍，所有时间节点都能对应。”
林辰翻开看了两页，放进抽屉锁好。他端起桌上凉透的茶喝了一口，又添了热水。
“你们回去吧。”他说，“明天照常上班，谁问起验收的事，就说‘按程序走完了’。别的，一句不多讲。”
陈雪起身收拾包，脚步到门口又停下：“我会把图文简报做完。万一要用，随时能发。”
“好。”林辰应了一声，没有抬头。
刘伟跟着出去，临关门时说：“我让保安加强夜巡。要是再有人在外面晃，我就打电话报警。”
门关上后，办公室只剩他一人。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刚刚生成的数据审计报告预览页。他把《流程说明》草稿锁进最下层抽屉，起身走到白板前。
上面贴着项目进度表，验收合格的格子已被标记为绿色。他在旁边新加了一行小字：**舆情响应预案启动节点**。
然后他走回座位，翻开明日工作计划本，写下第一条：**九点，领取审计报告原件**。
窗外，城市灯火依旧明亮。楼下，那两个身影仍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