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下,城东集市人声鼎沸,一名少年挤开人群,快步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巷。他身穿灰衣,额头满是汗珠,脚步匆匆,正是湿刹帮的探子詹明。
他几乎是一口气跑回了帮中,气喘吁吁地推开议事厅的门,大声禀报:“帮主!出大事了!刚才我亲眼看到——岳之山带着青龙帮的人,跑去泰祥帮门口闹事,结果被药令司的人当场拦下来了!那老岳气得脸都紫了,还撂下狠话就走!”
屋内正处理账目的詹逸富闻言,手中毛笔一顿,眉头倏然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岳之山去找泰祥帮的麻烦?”
詹明连连点头,话锋一转,语气更急切:“还有更劲爆的!您听说了吗?木尚道——死了!”
“什么?”詹逸富猛然抬头,眉峰紧锁,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说木尚道死了?怎么回事?”
“千真万确!”詹明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连珠炮般地说道,“听说是青龙帮带人去猎皎凌兽,那木尚道跑去支援,半路却被妖兽当场撕了!尸体都残缺不全!更要命的是——青龙帮一直盯着的那头皎凌兽,最后居然被泰祥帮的人给抢回去了!”
说到这,詹明眼里满是兴奋,眉飞色舞,语速都快了两分。
詹逸富却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轻轻一哼,似笑非笑地望着窗外阳光斑驳的地面,片刻后才淡淡说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岳之山这次真的是掉阴沟了。”
他将手中账本轻轻一合,语气不紧不慢,“我早就说过,泰祥帮不是软柿子,那田勇外表粗笨,实则极有心计。就连我,对他也不敢小觑。”
听到这话,詹明不禁暗暗点头。他早年对田勇的印象只是“粗人一个”,这些年相处,才觉察帮主的目光果然毒辣。
厅中其他湿刹帮的帮众,此刻也都听见了动静,纷纷围了上来,听到木尚道身死、青龙帮吃瘪的消息后,一个个露出惊讶又兴奋的神情。
骚动的情绪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帮主,要不我们也去城南青龙帮那边瞧瞧?说不定还能打听些更多的消息。”一名青年帮众兴致勃勃地提议。
“对啊,听说青龙帮正准备替木尚道发丧,我们可以去‘吊唁’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他本人。”另一人立刻附和,眼中光芒闪烁,显然打着“礼貌围观”的算盘。
也有人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可别是误传啊……万一那老道没死,咱去瞎凑热闹,可就尴尬了。”
“误传?”旁边一名老帮众冷哼一声,语气中透着嘲讽,“药令司的士卒都出动了,误传?听说木尚道的尸体残破得不成样子,只能用木头拼出个‘人形’才能入殓。这下青龙帮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脸都丢尽了!”
“哼,这下好了,岳之山和田勇之间的仇只会更深了,彻底撕破脸了!”
“最好他们打起来,我们就能坐山观虎斗,等时机一到……”
“你以为就你聪明?其他帮派都会这么想,他们当事人不顾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声如蜂鸣不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躁动与兴奋。
詹逸富站在厅前,目光深沉地看着这一切,听着帮众的交谈,心头也隐隐有些波动。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詹明,你带几个人,立刻去城南青龙帮查探情况。记住——带上银钱,若木尚道真死了,就以吊唁之名送上丧礼,务必礼数周全,别露出丝毫破绽。”
“明白!”詹明顿时领命,眼中闪过一抹亢奋之色,立刻挑了几名机敏手脚的兄弟,带着一小包银锭悄然出门。心中也清楚,这可不仅仅是送丧,更是试探风向,看看局势。
洞阳城内,因木尚道身死而引发的风波,已如野火燎原般迅速蔓延开来。
街巷之间、酒肆茶楼皆在谈论此事,有人惋惜,有人愤怒,有人则兴奋地嗅到了即将到来的帮派更迭的气息。
此刻,青龙帮的清灵观外,人声鼎沸,香客与百姓汇聚成一股汹涌人潮,将整座道观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之中,李骏穿着普通棉布长衫,混迹于各方帮派探子与看热闹的百姓之间。
道观门口已乱作一团——有人燃香祷告,有人却怒声斥责,甚至还有人抱着沉重的法器来退货,脸上写满了怨恨与失望。
“什么仙人?连条妖兽都应付不了,死得比凡人还快!我供他十年香火,如今是个笑话!”
“是啊,当年我把一整月工钱都拿去买了他开光的护符!现在呢?呵,一堆破铜烂铁,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青龙帮就是个骗子窝!如此敛财,必遭报应!”
“退钱!把我的金子退回来!老娘要的是平安,不是买个死人供着!”
这些人中,不乏曾经跪拜在木尚道座前、虔诚如狂信徒般的香客。如今在木尚道陨落的消息冲击下,信仰崩塌得干脆彻底,恨不得连过去的香灰都挖出来当场砸了。
愤怒的退香队伍排成长龙,有人扯着嗓子叫嚣,有人直接把所谓“灵器”摔在地上,砸得稀碎。
青龙帮的几名帮众站在门前,脸色铁青,既羞怒又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一边劝解一边象征性地退还部分供奉品,但他们的声音早已被怒潮淹没。
至于道观内那些道童,早就吓得躲进屋里反锁门窗,个个不敢露面,生怕被愤怒的香客扯出来当场示众。
李骏静静地站在人群之外,目光淡然如水,看着这一场信仰瓦解的闹剧。那些曾高呼“仙人显灵”的百姓,如今扭头就骂,翻脸之快让人唏嘘。他眼中闪过一抹讥诮之色,“仙人?在这些人眼中,‘仙人’不过是一种商品。能庇佑时便供奉如神,一旦没了用处,便如破履弃之不顾。”
他略一驻足,望了道观大门一眼。门外混乱嘈杂,人心浮动,众生百态尽收眼底。他没有多做停留,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转身隐入人流之中。
在道观门口一角,一名形如枯槁,披头散发、神情恍惚的男子,双眼呆滞地盯着人群,口中喃喃自语,声音低沉颤抖,像是魂魄被抽离般空洞:
“怎么会死呢?木尚道……不是仙人么......他怎么会死?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那人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语,仿佛沉浸在某种难以挣脱的梦魇中。路人纷纷避让,有人皱眉,有人侧目,却无人真正上前搭理。
眼前这位正是被噩梦缠身、日夜受折的陈木胜,他近来夜夜梦鬼,精神濒临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