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管道深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空气里弥漫着变异巨鼠尸体散发的浓烈腥臭、铁锈的腐败气息,以及东璃自己伤口溃烂的甜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死亡的尘埃。
东璃瘫倒在冰冷滑腻的污泥中,后背紧靠着锈蚀的管壁,身体因剧痛和极致的虚弱而剧烈颤抖。击杀变异巨鼠的爆发,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后背那道狰狞的撕裂伤彻底失控,鲜血如同泉涌,浸透了破烂的作战服,在身下的污泥中晕开一大片暗红。军用活性剂的透支、灵魂`愁`之裂痕的创伤、以及强行引动莫里斯能量碎片带来的反噬,如同三重绞索,死死勒紧了她的生命之火。
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浪潮中沉浮,仿佛随时会熄灭。冰冷的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不能死在这里…
为了那未解的`愁`…
为了那等待的归人…
求生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燃烧着。东璃颤抖着抬起重若千钧的手臂,摸索着伸向作战服内侧的口袋。手指触碰到那几块冰冷的、散发着微弱紫光的能量碎片。她毫不犹豫地,将其中最小的一块紧紧攥在手心!
冰冷的触感瞬间传来,如同握着一块寒冰。碎片内那微弱却奇异的能量流,如同受到吸引般,再次顺着她的掌心涌入体内!
这一次,涌入的能量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冰冷!它带着莫里斯特有的死寂气息,如同一条滑腻的毒蛇,瞬间钻入她枯竭的经脉和灵魂深处那道`愁`之裂痕!
“呃啊——!”
东璃猛地弓起身体,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这股冰冷的外来能量与她残存的生命力、与她灵魂中积压的`愁`怨,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和交融!仿佛冰水浇入滚油!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席卷全身!不仅仅是后背的伤口,而是从灵魂到肉体的每一个角落!额角那几缕深紫色的发丝瞬间炽亮!爆发出刺目的紫色光芒!灵魂深处的裂痕剧烈震颤,仿佛要被这股冰冷的力量彻底撕裂!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股强大的、近乎蛮横的生命力也被强行激发出来!仿佛在燃烧她最后的根基!后背汹涌的出血,在这股冰冷能量的刺激和强行激发生命潜能的共同作用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翻卷的皮肉边缘,渗出一种诡异的、混合着暗红与淡紫色的粘稠液体,迅速凝固,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微弱紫光的痂壳!
剧痛依旧存在,甚至更加强烈,但失血的危机暂时被遏制了。代价是,她的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身体更加冰冷,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苍白。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感觉到攥着碎片的手掌,传来一阵麻木和刺痛!她艰难地摊开手掌,借着额角紫发和碎片自身散发的微弱光芒看去——
只见掌心接触碎片的位置,皮肤竟然变得暗紫!如同被毒素侵蚀!并且这种诡异的紫瘢,正沿着她的掌纹,如同活物般缓慢地向上蔓延,爬过手腕,向小臂延伸!紫瘢覆盖的皮肤失去了知觉,变得冰冷而僵硬,如同死肉!
莫里斯的能量在侵蚀她! 这碎片既是救命的毒药,也是加速她异化和死亡的催化剂!
冰冷的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但被更深的麻木所取代。她早已没有选择。在这绝境中,能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刻,都是奢侈。
她将剩下的碎片小心地收回口袋。强撑着用镰刀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后背的剧痛和手臂蔓延的紫瘢麻木感交织,让她步履蹒跚。她不敢再轻易使用碎片的力量,除非真正濒临绝境。
接下来的路途,是真正的地狱之旅。
幽深的管道仿佛永无止境。她依靠着猎手残存的本能,在黑暗中摸索前行,避开那些散发着更危险气息的岔路和深坑。饥饿如同跗骨之蛆,腹中火烧火燎。干渴让喉咙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剧痛。她找到了一些管壁凝结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冷凝水,贪婪地舔舐,也顾不得是否会中毒。偶尔遇到一些在污秽中生长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苔藓状菌类,她辨认不出是否有毒,但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冒险吞下一些,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但多少缓解了一点胃部的灼烧感。
伤口在低温、污秽和自身免疫系统崩溃的多重打击下,无可避免地感染了。高烧如同跗拳道手般袭来,时而让她如坠冰窟,冷得浑身发抖;时而又让她如同置身熔炉,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后背那层诡异的紫色痂壳下,传来阵阵钻心的、如同蚁噬般的疼痛和灼热感。脓血混合着淡紫色的粘液,不断从痂壳边缘渗出,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腐败恶臭。
手臂上的紫瘢,如同藤蔓般持续向上蔓延,已经覆盖了整个小臂。紫瘢区域的皮肤彻底失去了知觉,冰冷僵硬,如同覆盖了一层暗紫色的、粗糙的树皮。她甚至能感觉到,紫瘢所过之处,肌肉和血管都在缓慢地变得僵硬、坏死。
幻觉开始出现。
在持续的高烧和极度虚弱的折磨下,她仿佛看到莫里斯那燃烧着暗紫魔瞳的身影,在管道前方的黑暗中静静站立,眼神空洞而悲伤。
她仿佛听到云姑无声的啜泣,感受到她粗糙温暖的手掌拂过自己滚烫的额头。
她甚至恍惚间,在污秽的管壁上,看到了那句由淡金色光晕组成的诗句——“紫月照孤影,清辉待归人”,温暖的光芒驱散着周围的黑暗,却又遥不可及…
这些幻觉如同甜蜜的毒药,让她在痛苦中获得短暂的慰藉,却又在清醒时带来更深的`愁`绪和孤独。每一次幻觉消散,现实冰冷的黑暗和剧痛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方向。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身体的痛苦和灵魂的`愁`怨,如同永恒的刻度,记录着她生命的流逝。
终于,在她几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不是幽紫,也不是应急灯的红光。而是…自然的、清冷的月光!
管道似乎走到了尽头!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倾斜向下的管道破裂口!破裂口外,是铁壁城巨大阴影笼罩之外的、被月光清洗过的…骸骨荒野!
冰冷的、带着自由气息的风,从破裂口灌入,吹拂着东璃滚烫的脸颊和额角狂舞的紫发。
生的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了她濒临熄灭的意识!
她拄着镰刀,用尽最后的气力,踉跄着冲向那个破裂口!脚下是厚厚的污泥和散落的锈蚀金属碎片,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当她终于扑到破裂口的边缘,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粗糙的断裂合金边缘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窒。
月光如银纱般洒落在荒芜死寂的大地上。远处,铁壁城巨大的、如同怪兽般的轮廓在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而在她下方,是倾斜陡峭、布满了尖锐金属残骸和混凝土碎块的巨大斜坡,一直延伸到荒野深处。
没有路。只有一片通向自由的、却布满了死亡陷阱的陡坡。
身后,管道深处似乎传来了隐约的、如同猎犬般的吠叫和能量探测器的嗡鸣!公会的追兵,竟然追到了这里!
前有绝壁,后有追兵!
东璃回头望了一眼幽深黑暗、如同巨兽咽喉的管道深处,追兵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迫近!
没有时间犹豫!
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不再看下方陡峭的斜坡,身体猛地向前一扑!松开了抓住边缘的手!
“呼——!”
失重感瞬间袭来!
她如同断线的风筝,顺着布满尖锐金属和混凝土碎块的陡峭斜坡,翻滚着、撞击着,朝着月光下的骸骨荒野,急速坠落!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后背的伤口在翻滚中被无数次撞击、撕裂!手臂上的紫瘢在剧烈的摩擦中破损,渗出暗紫色的粘稠液体!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在空中飞洒!
但她的意识,却在极致的痛苦和呼啸的风声中,变得异常清晰!
翻滚中,她看到了头顶那轮清冷孤高的明月。
看到了铁壁城那巨大冰冷的阴影。
看到了这片埋葬了无数骸骨与希望的荒野。
也看到了…在意识最深处,那个踏月而来、向她伸出手的、模糊却无比熟悉的温暖身影…
“归人…”一个破碎的念头在她即将坠地的瞬间闪过。
“嘭!!!”
沉重的身体狠狠砸在荒野松软的、覆盖着尘埃和枯骨的沙土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彻底一黑,所有的声音、痛苦、意识… 都在这一刻,归于沉寂。
月光,清冷地洒落在她伤痕累累、布满紫瘢、静静躺在尘埃与枯骨之中的身体上。几缕深紫色的发丝,在夜风中微微颤动,最后一丝微光,也终于缓缓熄灭。
骸骨荒野的风,呜咽着卷起尘埃,掠过这片小小的寂静之地,如同永恒的叹息。铁壁城的阴影沉默地矗立在远方,如同巨大的墓碑。
第七世的旅程,在这片被月光清洗的荒芜死寂中,画上了句点。带着未解的`愁`怨,带着蔓延的紫瘢,带着冰冷的牺牲与孤独的守望,最终归于永恒的…永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