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竭力咬紧牙关,只偶尔挤出极低沉嘶哑的闷哼,一声声极其短促压抑。那声音却胜过刀剑,精准刺进金凡僵直绷紧的心脏——每一声闷哼都是新的撕裂,如同灵魂正在一片片地被钝刀寸寸剖开。月光移上林越惨白、被剧痛折磨的面孔,嘴角紧抿着一线不断涌流的血迹,已染红了身下沾满血污的旗面。
金凡僵立一旁,眼睛干涩充血,每一丝呼啸刺耳的笑,每一次林越痛苦的轻喘都在绞割他的身体。林越每一次紧锁眉头的微痕,每一滴浸入战旗的鲜红,都重击金凡心头。
——他还记得初入伍时那个腼腆却认真为自己仔细检查装备的少年;记起每一次夜巡彼此搀扶的温度;尤其是对方眼神中那份清澈无垢的信任,曾映照着他的面孔直到如今。可此刻,那张脸上只有濒死的痛苦。
“不堪一击!废物就是废物!”赵无极猛然提脚,重重踏在林越脱力弃下的断刀上,“嗤啦”刺耳之声响彻,仿佛骨骼被生生踩断。那一踏也彻底碾碎了金凡心中摇摇欲坠的最后天平,他紧握腰侧的制式佩剑已快迸裂成碎片,手掌指节深嵌入木制剑柄纹路之中——不!他脑中唯一剩下清晰的只有一个答案!
天光初晓,一道锐利的剑刃冷光霍然刺破了凝固的夜色。空气骤然被一股决绝肃杀之气剖开,锐不可当的剑锋映出金凡眸中最后的平静火焰:此刻无声,更惊心于雷霆万裂!
黎明前的晦暗时刻里,战场如覆薄冰般寂静下来,唯有金凡手中长剑微微颤抖的低鸣声,正幽幽叩问着每一缕稀薄的晨曦。
当赵无极的刀锋撕裂空气,带着刺骨杀意即将洞穿医仙子毫无防备的后心时,金凡的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焚尽,只剩下熔岩般灼热的决绝。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权衡,在这一刹那被他狠狠碾碎,抛入深渊。
没有时间了!
他不再思考后果,不再顾及代价。灵魂深处,某种更原始、更本质的东西被点燃——那是超越肉体的存在,是他生命最核心的火焰。他将这灵魂之火作为唯一的祭品,不顾一切地伸向那虚无缥缈、却又沉重如山的禁忌力量——时光之力!
沟通?不!是献祭!是强行撕开时空的帷幕!
灵魂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撕扯、点燃,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但金凡的意识却异常清晰,所有的意志都凝聚成一个冲破一切阻碍的呐喊,这呐喊不再局限于内心,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化为实质的声浪:
“代价?!我来承担!!!”
他的灵魂在燃烧,视野被一片扭曲的光影充斥,仿佛看到了时间长河本身那冰冷无情的奔流。
“逆转吧——时间!!!”
就在赵无极的刀尖离医仙子的衣袍仅剩毫厘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宇宙洪荒的磅礴伟力骤然降临!它并非温柔的抚慰,而是带着碾碎一切规则的暴虐气息,以金凡为原点轰然爆发!
空气凝固,声音消失,连赵无极那必杀的一击都诡异地停滞在最后一寸,刀锋上流转的寒光仿佛被冻结。时间……真的开始扭曲了吗?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崩坏?
金凡的身影在狂暴涌动的时光乱流中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灵魂的灼痛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吞噬。他能感觉到那禁忌的力量正在疯狂撕扯着他的存在,索取着那未知的、沉重的“代价”。
成功?亦或彻底的毁灭?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混沌,悬停在生死刹那的寂静中。只有那狂暴的时光之力,在金凡献祭的灵魂之上,无声地咆哮着,等待着最终的答案……
战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紧、拧转。昔日焦黑的战壕如扭曲的裂口贯穿大地,碎裂的金属与染血旗帜在残火舔舐下,于昏暗的光线下蒸腾出刺鼻的硝烟铁腥。
四周的废墟不再是静止的伤疤——坍塌一半的高塔被诡异的蓝紫色火焰包裹,那火光失去了往日的暴躁与跃动,竟如凝固的油画颜料般黏稠地滞留在断裂的窗棂与钢梁之上。
每一次跳动都显得沉重迟疑,火舌舔向虚空的姿态被拉长成流动的光带,下一刻却又诡异地凝固定格。
空气不再流动,本该呼啸的风声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耳鸣的沉闷嗡鸣。金凡就立在乱石堆砌的尸丘顶端。他的身影在摇曳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又有种奇异的坚硬感。
汗水沿着他沾满尘灰的额角滑落,但这汗珠在半空中竟化作悬浮的晶莹水珠,迟迟不肯坠落。而从他握紧的拳头缝隙间,一缕非明非暗的能量悄无声息地渗出,微弱,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引发了更大的涟漪。
这就是他决意的代价——某种深埋于时间之外的禁忌力量被唤醒了。大地发出不自然的低鸣,仿佛地底深处有庞大的齿轮在艰难啮合又强行脱臼。无数迸射的子弹与魔法光屑突兀地悬停在半空,凝固成闪烁的致命星河;倾倒的装甲车、碎裂的砖石结构开始浮现重影,仿佛在多个维度间痛苦地闪烁;连最细微的烟尘颗粒都滞留在光柱中,形成亿万颗刺目的光点。
整个战场在燃烧的废墟之上呈现出一场宏大而无声的崩解——时间的概念被生生撕裂,过去与此刻的碎片毫无规律地堆叠在一起。
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触手,正随着这股被引动的禁忌之力,悄然攥紧每一个角落的生息。这是凝固的炼狱,也是扭曲现实崩裂的边缘。
在那片浸透了血与毁灭的战场废墟之上,金凡的身影摇摇欲坠。同伴们的尸体冰冷而刺目,破碎家国的腥风扑面而来,前所未有的绝望几乎将他的精神压垮。
但在这无边的黑暗尽头,一股更炽烈、更疯狂的东西从他灵魂最深处被点燃——不是复仇的怒火,而是赎罪与守护的绝唱。他心中回荡着一个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呐喊:“不行!绝不能就此终结!纵使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我也要扭转此刻!哪怕只能挽回一丝希望,哪怕只在时光长河上泛起最微小的涟漪!”
这决意并非愤怒驱动的鲁莽,而是一种将灵魂彻底焚尽以换取“可能”的悲歌。他在内心深处嘶吼:“如果时间无法倒流,就让我的存在化为拨动它的筹码!若规则束缚众生,那我便做那冲破牢笼、玉石俱焚的第一人!”正是这份不惜献祭自身存在、无视一切代价的纯粹意志,仿佛一把无形的钥匙,猛力插入了命运的锁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