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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磁暴引狼

残阳如血,将旷野染成一片猩红。绵延起伏的磁石矿脉在暮色中泛着幽幽蓝光,像是大地深处涌动的神秘火焰。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般的腥涩。

王玄策勒住缰绳,胯下的河西骏马拉紧了嚼子,不安地刨着蹄子。他下意识按住怀中的青铜磁针,冰凉的金属外壳突然传来剧烈震颤,仿佛有活物在里面挣扎。针尖疯了似的旋转三圈,猛地顿住,死死指向北方山脊。

“蒋校尉!”王玄策低喝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荡出回音。

身侧的蒋师仁应声转头,腰间的横刀正不受控制地嗡鸣,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刀鞘里振翅。他伸手按住刀柄,掌心传来滚烫的触感,刀刃透过鞘壁映出远处山脊线——那里密密麻麻的绿点正在移动,不是星光,不是磷火,是上百双在黑暗中亮起的狼眼!

“不是吐蕃追兵。”蒋师仁握紧刀柄的指节泛白,横刀嗡鸣陡然拔高,“是雪狼!”

王玄策顺着刀刃反光望去,那些绿眼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狼群移动时带起的风声里,混杂着牙齿啃咬矿石的脆响。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天竺边境听到的传闻,说这片矿脉的雪狼会啃食含磁矿石的岩羊,此刻果然看见狼群灰褐色的皮毛间闪烁着细碎的金属碎屑,像是披着一层移动的星砂。

“是磁暴。”王玄策迅速反应过来,青铜磁针仍在怀中疯狂震颤,“矿脉磁场突然紊乱,把它们引来了。”

话音未落,蒋师仁突然翻身下马,横刀出鞘的瞬间,寒光劈开暮色。他指着狼群前方:“正使您看!”

王玄策俯身望去,只见最前排的雪狼已经冲到三十步外,它们的前爪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爪痕,指甲竟泛着精钢般的冷光。更诡异的是,这些狼的脖颈处都鼓起鹅蛋大的硬块,跑动时发出铁链相撞的脆响。

“不好!”王玄策突然想起怀中的铜佛残核,那是从阿罗拿顺伪王宫搜出的镇国之宝。他慌忙去摸胸襟,却摸了个空——青铜残核不知何时滚落雪地,在暮色中折射出暗淡的金光。

佛核落地处,几滴暗红的佛血正从裂口里渗出,在雪地上晕开妖异的花纹。那些血珠刚触到地面,最前排的三头雪狼突然发出凄厉长嚎,竟像人一样直挺挺立了起来。它们的前爪在月光下舒展,指甲骤然暴涨三寸,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恍若握着两把锋利的短刀。

蒋师仁倒吸一口凉气,横刀在手中转了个刀花:“这些畜生……成精了?”

“是佛血。”王玄策盯着雪地上那片诡异的血痕,“残核里的佛血浸染了磁矿,让它们起了异变。”

狼群突然停下脚步,百多头雪狼呈扇形散开,形成半包围圈。最中间那头体型格外庞大的头狼仰天长啸,声浪震得枝头积雪簌簌坠落。它脖颈处的硬块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泛着银光的金属片——竟是半块嵌进血肉的天竺银币。

蒋师仁突然想起白日里被追杀的场景。那些天竺兵穿着镶铁的皮甲,手里挥舞着弯曲的马刀,嘴里喊着“抓住唐使”的污言秽语。若不是他们熟悉地形,借着磁石矿的复杂地貌甩开追兵,此刻早已成了阿罗拿顺的阶下囚。

“正使,咱们得尽快离开这片矿脉。”蒋师仁压低声音,横刀斜指地面,“?东赞的私兵说不定就在后面,被他们追上就麻烦了。”

王玄策点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怀中空荡荡的衣襟。那枚青铜磁针仍在震颤,针尖跳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仿佛在预警更大的危险。他突然注意到,狼群后方的雪地正在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穿行,积雪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小心脚下!”王玄策话音刚落,三头雪狼突然从雪堆里窜出,前爪带着破空声扑向蒋师仁。它们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青蓝色,显然沾染了磁矿石的毒素。

蒋师仁侧身避开,横刀顺势劈出,刀刃与狼爪相撞时迸出火星。那头雪狼哀嚎着后退,前爪上的指甲竟崩出细小的缺口,露出里面灰白色的骨芯。

“它们的爪子比精铁还硬!”蒋师仁惊道,手腕被震得发麻。

头狼再次长啸,狼群突然齐齐低头,用鼻尖在雪地上嗅探。王玄策看见它们的鼻孔里喷出白雾,那些金属碎屑随着呼吸闪烁不定。他突然意识到,这些狼不仅能被磁暴吸引,还能通过磁场感知猎物的位置。

铜佛残核在雪地里滚动,佛血浸染的范围越来越大。那些被血痕触及的雪狼纷纷人立而起,喉咙里发出类似人类嘶吼的怪响。最边缘的几头狼开始啃咬自己的前爪,锋利的牙齿竟在指甲上留下细密的齿痕。

“蒋校尉,想办法拿到佛核!”王玄策突然喊道,翻身下马时带起一阵雪雾,“佛血能克制磁矿的异变,说不定也能震慑狼群!”

蒋师仁应声冲出去,横刀在身前划出半圆,逼退两头扑来的雪狼。他的靴底踩在磁石上,突然感到一阵麻痹感顺着脚掌窜上膝盖,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刺探骨髓。

头狼见状,猛地跃起三米高,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灰影。它的前爪直指蒋师仁后心,指甲上凝结的冰碴在风中簌簌作响。

王玄策抽出腰间的短铳,这是他从长安带来的防身利器。铁制的铳身此刻烫得惊人,枪管里的火药仿佛要自行点燃。他瞄准头狼的脖颈,却在扣动扳机的瞬间犹豫了——那半块嵌在狼肉里的天竺银币,让他想起被阿罗拿顺屠戮的大唐使团。

就在这时,北方山脊突然传来马蹄声,火把的光焰在夜色中摇曳。蒋师仁回头望去,只见数十名吐蕃骑兵正沿着磁石矿脉奔驰而来,他们的皮甲上绣着鹰隼图腾——那是?东赞私兵的标志。

头狼听到马蹄声,突然转头望向山脊,绿幽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忌惮。但当它看到吐蕃骑兵手中的铁矛时,喉咙里又发出兴奋的低吼,显然对金属器物有着本能的渴望。

蒋师仁趁机扑到佛核旁,伸手去捡那枚滚烫的青铜残片。指尖刚触到佛核,就感到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全身,怀中的横刀突然停止嗡鸣,连空气中的磁暴震颤都减弱了几分。

头狼发现他的动作,怒吼着扑了过来。蒋师仁抱着佛核翻滚躲避,狼爪擦着他的肩头掠过,带起一片血花。他闻到自己伤口处传来焦糊味,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

王玄策的短铳终于开火,铅弹带着尖啸射向头狼。但在即将命中的瞬间,矿脉突然爆发出强烈的蓝光,铅弹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偏,擦着狼耳飞进雪地。

头狼受惊跃起,落在三米外的磁石堆上。它低头舔了舔耳朵,突然对着吐蕃骑兵的方向发出威胁的咆哮。那些私兵已经冲到百米外,为首的骑士举起了铁矛,矛尖在蓝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蒋师仁捂着流血的肩头爬起来,将佛核递给王玄策。青铜残片上的佛血已经凝固,变成暗褐色的结晶,却仍在散发着微弱的暖意。

“正使,现在怎么办?”蒋师仁喘着气问道,横刀上的血珠滴落在磁石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王玄策握紧佛核,青铜磁针的震颤渐渐平稳下来。他望着前方对峙的狼群与吐蕃私兵,又看了看身后深不见底的矿洞,突然低声道:“进矿洞。”

蒋师仁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磁石矿洞内部磁场紊乱,既能避开狼群的追踪,也能阻碍吐蕃骑兵的追击。但他更清楚,那些幽深的矿洞里,说不定藏着比雪狼更可怕的东西。

头狼似乎看穿了他们的意图,突然率领狼群发起冲锋。百多头雪狼踏着磁石矿脉冲来,爪子与矿石摩擦的声响像是无数把小刀在切割金属。

王玄策将佛核塞进怀里,翻身上马:“蒋校尉,跟紧我!”

河西骏马发出一声长嘶,载着王玄策冲向矿洞入口。蒋师仁紧随其后,横刀在身后划出一道弧线,逼退两头扑来的雪狼。

吐蕃私兵的箭雨突然从斜后方射来,箭矢在磁暴的影响下轨迹扭曲,有几支竟掉转方向,朝着狼群飞去。头狼怒吼着避开箭矢,绿幽幽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惊恐。

矿洞入口越来越近,洞口的磁石泛着的蓝光几乎要将人吞噬。王玄策能听到洞内传来的风声,像是有无数冤魂在黑暗中哭泣。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无论是身后的雪狼,还是紧追不舍的吐蕃私兵,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这两个来自大唐的不速之客。

蒋师仁的横刀再次与狼爪相撞,火星溅落在积雪上,瞬间融化出一个个小黑点。他回头望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吐蕃骑兵,又看了看前方幽深的矿洞,突然放声大笑:“正使,这趟吐蕃之行,可比在长安当差刺激多了!”

王玄策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怀中的佛核。青铜磁针的震颤渐渐平稳,但他知道,这只是磁暴暂时平息的假象。当真正的磁场风暴来临时,这片矿脉里的所有生灵,都将成为磁石的祭品。而他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生机。

第二节:钢爪铜牙

头狼仰天长嚎的瞬间,声波如重锤砸在岩壁上,悬挂的冰锥簌簌碎裂,坠落时撞在磁石矿脉上,迸出细碎的冰晶。王玄策猛地勒紧缰绳,河西骏马人立而起,前蹄踢碎三块飞溅的冰碴。他看见头狼脖颈处的银币突然亮起银光,那些镶嵌在皮毛间的金属碎屑应声震颤,竟在雪地上拼出半个苯教的日月图腾。

“它们被苯教祭司动过手脚!”王玄策低喝,怀中的青铜磁针突然垂直竖起,针尖死死抵住心口。蒋师仁的链子刀刚甩出半尺,铁链便如活蛇般缠上手腕——狼群冲锋时带起的磁流,竟能扭曲铁器轨迹。

狼群冲锋的速度比雪崩更烈,钢爪与冻土摩擦的声响刺得耳膜生疼。最前排的雪狼四爪蹬地,爪尖与磁石相撞时迸出橙红色火星,在暮色中拖出长长的光尾。王玄策瞥见一头狼的前爪指甲翻卷,露出里面螺旋状的金属纹路,分明是被人用錾子硬生生嵌进骨缝的精钢片。

“蒋校尉当心!”王玄策横刀出鞘,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头狼率先扑至马前,血盆大口中喷出浓烈的铁锈味,两颗獠牙竟泛着黄铜特有的暖光。他侧身避过狼吻,横刀顺势劈向狼首,刀锋与头骨相撞的刹那,竟弹出一串金红色火花——刀刃上赫然留下三道深沟,而那头狼的额间,正嵌着半枚锈蚀的吐蕃箭簇,箭杆上的鹰隼纹章被血渍浸成紫黑色。

“这些畜生的骨头里全是铁器!”王玄策手腕发麻,横刀嗡鸣着几乎脱手。那头雪狼吃痛咆哮,前爪拍向马鞍,檀木鞍桥竟被拍出五道深痕,爪尖嵌着的钢片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蒋师仁的链子刀突然破空而出,铁链如银蛇缠上左侧扑来的雪狼脖颈。他猛地收力,却发现铁链竟被狼喉卡得死死的——这畜生的颈骨处凸起一块菱形硬物,链环撞上时发出沉闷的金属响。他俯身细看,赫然发现狼的獠牙根部刻着细密的苯教咒文,那些扭曲的符号间还残留着暗红的朱砂,显然是被人用特殊手法烙进牙床的。

“是?东赞的巫蛊之术!”蒋师仁怒喝,足尖在马镫上猛蹬,借着反作用力将狼身拽得离地。那头雪狼疯狂挣扎,铜铸的獠牙在铁链上划出火星,竟硬生生咬断了最末端的三环铁链。

王玄策突然感到怀中灼热,铜佛残躯正透过锦缎发烫。他刚要掏出来,佛身突然迸出裂纹,金色的粉末从缝隙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无数细小的佛手虚影。那些金粉如活物般扑向最近的三头雪狼,精准刺入它们泛着绿光的眼窝。

“嗷——”凄厉的狼嚎响彻山谷。被刺中的雪狼疯狂甩头,前爪在脸上抓出道道血痕,却怎么也抹不掉眼里的金粉。它们突然停止攻击,绿幽幽的目光转向山脊,喉咙里发出既恐惧又亢奋的低吼。王玄策顺着它们的视线望去,只见?东赞的私兵已冲到五十步外,骑兵手中的铁矛在磁暴中泛着青蓝色光晕,恰好成了狼群眼中最醒目的猎物。

一头瞎眼狼突然调转方向,如离弦之箭扑向最近的吐蕃骑兵。那骑兵刚举起铁矛,就被狼爪拍掉兵器,钢爪撕开皮甲的声音像撕裂麻布般刺耳。更诡异的是,狼嘴咬穿脖颈时,铜牙竟咬碎了骑兵喉间的青铜护心镜,咒文在月光下亮起红光,将喷涌的血雾染成暗紫色。

头狼再次长嚎,这次的声调里带着明显的命令意味。半数雪狼应声转向,钢爪踏过雪地的声响如潮水般涌向山脊。王玄策看见月光透过厮杀的身影,将那些扭曲的肢体投射在岩壁上,像极了长安皮影戏里的恶鬼搏杀——吐蕃兵的弯刀劈断狼腿,却发现断口处露出螺旋状的铁筋;雪狼撕开骑兵腹腔,竟从内脏里拖出半块锈蚀的马蹄铁。

“这些私兵也被下了咒!”蒋师仁的链子刀缠住一头雪狼的后腿,发现狼腿骨里嵌着的铁环上,刻着与吐蕃兵甲胄相同的编号。那头狼突然回头,铜牙咬向他的手腕,咒文在齿间流转,竟让铁链泛起黑色锈迹。

王玄策策马撞开扑来的雪狼,横刀劈开一道金光——又是一片铜佛残片从怀中飞出,恰好钉进那头狼的左耳。被佛血浸染的狼耳瞬间焦黑,那头雪狼像是疯了般原地打转,钢爪不断抓挠自己的头颅,直到头骨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半块青铜箭镞。

山脊上的厮杀愈发惨烈。一名吐蕃百夫长的长矛刺穿狼腹,却被狼体内的铁器卡得拔不出手,转瞬就被三头雪狼分食。而那些被金粉伤眼的雪狼更显疯狂,它们无视伤口喷出的血沫,专挑私兵身上的铁器撕咬,铜牙啃食铁甲的声响令人牙酸。

“正使快看!”蒋师仁突然指向头狼,“它在吞磁石!”

王玄策望去,只见头狼正用前爪扒开雪地,将拳头大的磁石塞进嘴里。那些幽蓝的矿石在它齿间碎裂,金属碎屑混着唾液从嘴角滴落,钢爪的光泽竟变得愈发炽烈。它吞下第三块磁石后,突然转头盯住王玄策怀中的佛核,绿眼深处泛起与磁石相同的蓝光。

“不好,它在吸收矿脉的磁力!”王玄策刚要策马后退,头狼已化作一道灰影扑来。这次它的速度快了数倍,钢爪带起的气流竟吹得人睁不开眼。王玄策横刀格挡,刀刃与狼爪相撞的瞬间,他清楚听见自己虎口开裂的声音——横刀竟被硬生生劈出一道缺口,而狼爪上的钢片连个白印都没留下。

蒋师仁的链子刀如流星赶至,缠住头狼的脖颈。他拼尽全力向后拖拽,却发现这畜生的体重仿佛增加了数倍,四爪在雪地上犁出四道深沟,爪尖深深嵌进冻土,竟带出一块块泛着蓝光的磁石碎块。

那头狼突然人立而起,铜牙咬向铁链。咒文在它齿间流转,原本锃亮的铁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锈。蒋师仁急忙松链后退,却见头狼吐出半截锈蚀的铁环,喉咙里发出得意的低吼。月光照在它的獠牙上,王玄策突然发现那些铜铸的牙齿里,竟嵌着细小的齿轮,咬合时还会发出咔嗒轻响。

山脊上的吐蕃私兵已倒下近半,但剩余的骑兵开始使用火箭。火箭拖着红焰射向狼群,却在靠近矿脉时突然转向,有几支甚至掉头射向自己人。那些被火焰点燃的雪狼并未逃窜,反而带着火团扑向骑兵,皮毛间的金属碎屑遇火后爆发出噼啪声响,竟让火焰变成了诡异的蓝绿色。

“磁石能引火!”王玄策心头一紧,刚要提醒蒋师仁,就见三头着火的雪狼从侧后方扑来。它们的钢爪在火中泛着红光,铜牙咬碎冰面时,蒸汽里飘出刺鼻的硫磺味。

蒋师仁的链子刀甩出三道弧线,将火狼逼退。但他的袖口还是被火星燎到,焦糊味中混着一股血腥味——刚才被狼爪擦过的肩头,伤口正渗出黑色的血珠,接触到空气后竟泛起细密的泡沫。

“伤口有毒!”蒋师仁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他瞥见伤口边缘的皮肤正泛起青黑色,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金属丝在皮下游走。

头狼趁机摆脱纠缠,再次扑向王玄策。这次它不再攻击人,而是直扑怀中的佛核。王玄策急忙侧身,佛核却从怀中滑出,在雪地上滚出丈许远。头狼的目光瞬间被那抹金光吸引,四爪蹬地追去,钢爪与磁石摩擦的火星在它身后连成一条火线。

王玄策刚要去捡佛核,数头雪狼突然从两侧包抄而来。它们的铜牙上还挂着吐蕃兵的血肉,钢爪在月光下滴落的,不知是血还是融化的磁石汁液。蒋师仁忍着剧痛挥刀支援,却被一头火狼缠住,链刀与火爪相撞时,火星溅落在他的裤腿上,顿时燃起一小簇蓝火。

头狼即将触到佛核的刹那,那枚青铜残片突然迸出万丈金光。佛手虚影再次浮现,这次却没有攻击,而是在佛核周围织成一道金色光网。头狼的钢爪穿过光网时,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些金光竟像强酸般腐蚀着它的爪子,钢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狼爪。

“佛核在抗拒它!”王玄策精神一振,正欲上前,却见更多雪狼冲破光网,踩着同伴的尸体扑向佛核。它们似乎被金光灼伤,却依旧疯狂地用铜牙撕咬光网,咒文在齿间亮起红光,竟让金光的亮度渐渐减弱。

山脊上的吐蕃私兵只剩不到十人,却突然吹起了牛角号。那低沉的号声里混着某种奇特的频率,让狼群的动作明显迟滞了一瞬。王玄策趁机望去,只见最后几名骑兵正策马后退,为首者举起一面黑色狼旗,旗面上用金线绣着的苯教符号,与狼爪上的咒文如出一辙。

“他们在控制狼群!”王玄策恍然大悟。难怪这些雪狼的牙齿嵌着铜器,骨头里藏着铁器,分明是被苯教祭司用秘法改造过的兵器。而?东赞的私兵,不仅是追兵,更是狼群的驯兽师。

头狼被金光灼伤的爪子正在愈合,融化的钢片下竟钻出新的金属尖刺。它盯着后退的吐蕃骑兵,绿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却还是听从号声的指令,转头再次盯住王玄策二人。

蒋师仁扑灭裤腿上的蓝火,脸色因毒性发作而愈发苍白。他的链子刀已只剩半截铁链,断口处凝结着黑色的冰晶。但他依旧握紧刀柄,横刀指向步步紧逼的狼群,喉间发出一声低吼:“正使,咱们杀出去!”

王玄策望着被狼群围困的佛核,又看了看蒋师仁渗着黑血的肩头,突然握紧了横刀。月光穿过硝烟,照亮他染血的衣襟,也照亮远处仍在泛着蓝光的矿脉——这场人与狼的厮杀,显然才刚刚开始。而那些隐在暗处的吐蕃私兵,以及他们背后的?东赞,绝不会让他们活着走出这片磁石矿脉。

第三节:狼腹藏秘

垂死的头狼突然弓起脊背,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它的前肢在与蒋师仁的缠斗中已被链刀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此刻却猛地低头,铜铸的獠牙狠狠咬向自己的断臂。钢皮裂开的脆响混着骨骼碎裂声传来,王玄策看清那狼爪的钢壳下,竟裹着层泛黄的羊皮——不是寻常兽皮,边缘还留着细密的针脚。

“它在自毁!”蒋师仁忍着肩头剧痛扑上前,链刀残段狠狠砸向狼首。头狼却像不知疼痛,铜牙疯狂撕扯皮肉,羊皮混着血沫从创口里滚出。王玄策挥刀挑开狼嘴,月光恰好落在那半卷羊皮上,隐约可见墨迹勾勒的巷道纹路,角落处还画着个小小的佛塔标记——正是逻些城大昭寺的方位!

“是密道图!”王玄策心头剧震,指尖刚触到羊皮,就被头狼猛地甩头撞开。这畜生的绿眼已蒙上死灰,却仍死死咬住羊皮不放,铜牙在皮质上咬出细密的齿痕。蒋师仁见状,反手抽出腰间短匕刺入狼腹,刀刃却被某种硬物硌得一震。

“里面有东西!”蒋师仁用力搅动匕首,头狼发出最后一声哀鸣,身体骤然绷紧。王玄策趁机扯开狼嘴,终于将那半卷羊皮完整抽出。羊皮边缘沾着狼血,却丝毫不损墨迹,他展开一看,密密麻麻的朱砂线条勾勒出逻些城地下水道的脉络,岔路口处标注的苯教符文下,还藏着极小的汉字注解:“左三右七,逢佛塔左转”。

蒋师仁的匕首从狼腹带出片残破的皮革,灰黑色的皮子上留着暗红的血迹,隐约可见“陇右第三营”的字样。王玄策瞳孔骤缩——那是大唐边军的制式皮甲!他俯身查看狼腹,胃袋里果然残留着更多皮甲碎片,甚至还有半枚锈蚀的开元通宝,边缘被胃酸腐蚀得坑坑洼洼。

“这些狼啃食过唐军遗骸。”蒋师仁的声音带着寒意,“说不定……”

话音未落,被遗忘在雪地里的铜佛碎片突然腾空而起,如金色飞蝗般钻入狼腹。佛血混着狼的胃液从伤口涌出,滴落在雪地上发出滋滋声响,竟腐蚀出个清晰的箭头形状,直指西北方的黑松林。王玄策顺着箭头望去,那片松林在月光下黑得像墨,隐约能看见林后隆起的山脊——正是去吐蕃牙帐的必经之路。

头狼的尸体突然抽搐起来,未被啃碎的前肢在雪地上划出诡异的弧线。王玄策按住它的脖颈,发现这畜生的喉骨竟是中空的,里面藏着个拇指大的铜哨,哨身上刻着与狼爪相同的咒文。他刚要取出铜哨,远处突然传来骨笛的呜咽声,调子阴恻恻的,像是有人用指甲刮过冰面。

幸存的雪狼听到笛声,突然停止攻击。有几头正撕扯吐蕃兵尸体的狼猛地抬头,绿眼里闪过挣扎的凶光,却还是拖着受伤的躯体向山脊退去。王玄策注意到,这些狼的动作有些僵硬,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钢爪在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血痕。

“是?东赞的人在召回狼群!”蒋师仁握紧断链,“他们想灭口!”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每头狼撤退时,都刻意停顿片刻,用带血的钢爪在雪地上划动。起初王玄策以为是随机的抓挠,直到数头狼连成一排,那些爪痕竟组成了歪歪扭扭的“唐”字!最末尾那头瞎眼狼甚至用残肢蘸着自己的血,在字尾添了个模糊的感叹号。

“它们在传递消息?”蒋师仁惊得后退半步,肩头的伤口因震惊而剧烈疼痛,“这些畜生……成精了?”

王玄策盯着雪地上的血字,突然想起狼胃里的唐军皮甲。陇右第三营是去年护送和亲队伍入吐蕃的护卫营,后来传回长安的消息说他们在途中遭遇雪崩,全员殉难。如今看来,恐怕是遭了?东赞的毒手,连遗骸都成了喂养这些狼的饲料。而这些被改造的雪狼,竟在日复一日啃食同胞的过程中,对“唐”字产生了某种执念。

骨笛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急促。撤退的狼群突然加快速度,有头狼的后肢被火箭射穿,拖着断骨踉跄奔跑,却始终不肯偏离方向。王玄策看见它的钢爪在雪地上留下串串血珠,那些血珠落地即凝,竟也隐隐组成半个“救”字。

“它们在求救?”蒋师仁喃喃自语,突然觉得这些铜牙钢爪的畜生竟有了几分人味。

王玄策将羊皮地图仔细折好塞进怀中,又捡起那枚铜哨。哨身冰凉,刻着的苯教咒文在指尖泛着微麻的触感,显然也是用磁矿石打磨而成。他望着狼群消失的山脊线,骨笛声正是从那里传来,隐约还能看见几个晃动的黑影——吐蕃私兵并未走远,正躲在岩石后窥视。

“这些狼是?东赞的武器,却也是受害者。”王玄策掂了掂铜哨,“苯教咒文能控制它们的行动,却抹不去本能。”他想起那些嵌在狼骨里的吐蕃箭簇,突然明白过来——这些雪狼原本是正常的野兽,是被?东赞的私兵捕获后,硬生生用铁器改造,再以唐军遗骸喂养,才成了如今这副铜牙铁爪的模样。

蒋师仁踢开头狼的尸体,发现其胸腔里还嵌着块巴掌大的磁石,石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他俯身辨认,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正使您看,是兵符!”

王玄策凑近一看,那磁石竟是块伪造的吐蕃兵符,上面刻着“逻些卫戍营”的字样,边缘还留着拓印的痕迹。显然,?东赞不仅用狼传递密信,还让它们携带伪造的兵符,不知要行什么诡事。

佛血腐蚀出的箭头突然扩大,边缘渗出金色的汁液,在雪地上漫延出条细细的金线。王玄策顺着金线望去,发现它竟与羊皮地图上标注的某条暗渠重合。他突然明白,铜佛残片的异动不是偶然——这是在指引他们通过地下水道潜入逻些城。

山脊上的骨笛声变得焦躁,隐约还夹杂着呵斥声。王玄策猜测,定是那些吐蕃私兵发现狼群留下的血字,正气急败坏地驱赶。他将铜哨塞进袖中,又捡起几块狼爪脱落的钢片——这些泛着蓝光的金属上还沾着苯教咒文,说不定能破解矿脉的磁暴。

蒋师仁用断链将狼腹里的唐军皮甲碎片串起,动作郑重得像是在收敛遗骸。“等借到兵,定要让?东赞为这些弟兄偿命。”他的声音沙哑,青黑色的毒血已蔓延到肘部,却丝毫不见退缩之意。

王玄策望着狼群消失的方向,雪地上的“唐”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他突然想起刚入吐蕃时,向导说过的话:苯教祭司能以血咒控兽,却不知被诅咒的生灵,也会在午夜对着月亮露出獠牙。这些雪狼的钢爪下藏着密道图,铜牙里裹着兵符,狼腹深处还藏着陇右军的遗骸——这哪里是野兽,分明是?东赞藏在旷野里的移动密库。

远处传来马蹄声,吐蕃私兵似乎放弃了召回狼群,转而朝着矿洞方向而来。王玄策将羊皮地图贴身藏好,又看了眼佛血指引的黑松林:“蒋校尉,走密道。”

蒋师仁点头,用匕首割下块狼皮裹住受伤的肩头。狼皮上的金属碎屑接触到伤口,竟让黑血凝固了几分。“这些畜生的皮肉,倒能暂时压制毒性。”他苦笑着甩了甩手臂,链刀残段在手中转了个圈。

两人刚要踏入松林,王玄策突然瞥见头狼的尸体旁,铜佛碎片正发出微弱的金光。他走过去拾起碎片,发现佛掌上的纹路竟与羊皮地图的某个岔路口完全吻合。而那枚从狼喉取出的铜哨,此刻正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着远处的骨笛声。

“看来这场狼祸,还没结束。”王玄策握紧佛片,指尖传来的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意。他知道,?东赞既然能让狼藏密图,自然也能让它们引路——那些撤退的雪狼留下的血字,或许不只是求救,更是陷阱的标记。

黑松林的阴影吞噬了两人的身影,佛血腐蚀出的箭头在身后渐渐隐去。但王玄策能感觉到,袖中的铜哨仍在发烫,仿佛有头无形的狼,正隔着皮肉,舔舐着他的手腕。这场与钢爪铜牙的周旋,不过是掀开了吐蕃迷雾的一角,真正的凶险,还藏在逻些城的地下水道里,藏在那些闪烁着咒文的磁石深处。

第四节:磁狼共鸣

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如墨,旷野上的磁石矿脉仍泛着幽蓝微光。王玄策怀中的青铜磁针突然挣脱束缚,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浮空而起,针尖悬在离掌心三寸处,微微颤动。那些散落在雪地里的狼群金属碎屑,竟如被磁石吸附的铁砂般腾空,顺着磁针指引的轨迹盘旋,在空中渐渐组成立体的脉络——正是羊皮地图上缺失的那半段密道走向,朱砂线条般的碎屑间,还浮动着细小的苯教符文。

“这是……路线图!”王玄策按住腰间的虎符,冰凉的铜纹触感让他心头一震。虎符是出发前朝廷授予的信物,正面刻着“陇右道”三字,背面嵌着块鸽卵大的磁石。此刻他指尖刚触到浮空的磁针,所有金属碎屑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如活物般射向身后——吐蕃骑兵的马蹄声正从山脊后传来,铁甲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正使小心!”蒋师仁的链刀残段突然绷紧,铁链上的铁环被磁流牵引着竖成直线。他看见那些金属碎屑如银色暴雨般撞上骑兵的铁甲,最前排的三名骑兵瞬间被裹成动弹不得的铁茧,甲胄缝隙里渗出的血珠刚落地,就被磁石矿脉吸成暗红的血线。

王玄策的虎符与磁针相触的刹那,他听见骑兵阵中传来惊惶的叫喊。有匹战马受惊人立,将骑者甩落雪堆,那名吐蕃兵的头盔滚到脚边,蒋师仁挥刀劈开,里面竟滚出只铜铸狼头傀儡——核桃大小的狼头上,镶嵌着两颗绿玻璃珠,脖颈处的齿轮还在微微转动,分明是某种机关造物。

“这些骑兵不是活人?”蒋师仁惊得后退半步,链刀劈向另一名骑兵的咽喉,刀刃却被铁甲后的硬物硌得生疼。他借力翻身跃起,看清那骑兵的脖颈处有圈细密的接缝,揭开皮甲竟露出黄铜制的锁扣,“是傀儡兵!?东赞在用机关人冒充私兵!”

浮空的磁针突然剧烈震颤,针尖转向西北方的黑松林。空中的金属碎屑随之重组,密道图旁浮现出个旋转的狼头虚影,獠牙指向雪层下三尺处。王玄策的虎符烫得惊人,背面的磁石与矿脉产生共鸣,让他耳中响起无数细微的嗡鸣——像是狼群的哀嚎,又像是机关转动的声响。

最诡异的事情发生在铁茧里。被金属碎屑裹住的傀儡兵突然发出咔嗒轻响,铁甲缝隙里钻出细小的铜爪,竟试图撕开铁茧。王玄策凑近一看,那些傀儡的关节处都嵌着磁石碎片,正与矿脉的磁场产生共鸣,连指节都是模仿狼爪的弯钩形状。

“它们靠磁石驱动!”王玄策将虎符贴向磁针,两道金光从接触点迸发。空中的金属碎屑突然调转方向,如利刃般刺入傀儡兵的关节,那些铜铸狼头傀儡从铁甲里滚落,玻璃眼珠在雪地上滚动,最终被磁石吸成整齐的一排。

蒋师仁劈开第五具傀儡的胸腔,里面没有血肉,只有缠满铜线的铁芯,铁芯上刻着与狼爪相同的苯教咒文。“难怪这些追兵不怕死,原来是没有活气的东西。”他用链刀挑起铁芯,铜线突然绷直,竟将远处的三枚狼爪钢片吸了过来,“这些机关与狼群用的是同一种咒术!”

铜佛最后的金粉突然从王玄策怀中飞出,如金色丝线缠绕住浮空的磁针。针尖的蓝光骤然炽烈,针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长,化作三尺长的磁杖,杖身刻满流动的金线,顶端的磁针依旧悬着,只是针尖转向了雪层深处。

“这是……佛骨所化?”王玄策握住磁杖,掌心传来暖流,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怀中的青铜磁针与杖身产生共鸣,发出清越的嗡鸣。他试着将杖尖点向雪地,接触处的冰层瞬间龟裂,雪层下传来清晰的机关咬合声,咔嗒、咔嗒,像是有无数齿轮正在转动。

远处的吐蕃傀儡兵仍在逼近,但数量明显减少。王玄策发现它们的动作变得迟滞,铁甲上的磁石碎片在靠近磁杖时,竟开始微微发烫。他恍然大悟——铜佛金粉融入后,磁杖不仅能指引方向,更能干扰苯教咒术驱动的机关。

蒋师仁的链刀缠住一名傀儡兵的脖颈,铁链突然被磁流拉得笔直,将对方拽至近前。他发现这具傀儡的头盔里没有狼头,而是嵌着半块唐军的兵牌,上面刻着的“李”字已被铜锈覆盖。“是陇右军的弟兄!”蒋师仁目眦欲裂,链刀发力将傀儡劈成两半,里面的铁芯上,赫然缠着片染血的麻布,写着“逻些城缺粮”四字。

磁杖突然剧烈震颤,杖尖指向的雪地裂开道缝隙,露出下面青黑色的石板。王玄策俯身查看,石板上刻着与磁杖相同的金线纹路,边缘有个凹槽,恰好能容纳那枚铜铸狼头傀儡。他将狼头放入凹槽,石板应声下沉,露出黑黢黢的密道入口,潮湿的空气里飘出铁锈与檀香混合的气味。

空中的金属碎屑突然溃散,如流星般坠入密道。王玄策的磁杖顶端磁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密道深处。他听见里面传来隐约的水声,夹杂着机关转动的咔嗒声——与雪层下的声响如出一辙。

“傀儡兵在重组阵型!”蒋师仁的声音带着警惕。那些被劈开的傀儡残骸,正被磁石矿脉的力量牵引着自行拼接,断口处的铜线缠上散落的狼爪钢片,竟组成更狰狞的形态,铜铸狼头的玻璃眼珠里,映出密道入口的黑影。

王玄策的磁杖点向最近的傀儡,杖身的金线突然亮起,那具刚拼好的傀儡瞬间瓦解,铜铁碎片被吸向矿脉深处,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磁杖能克制它们。”他握紧杖身,“进密道!”

蒋师仁拖着受伤的左臂率先跃入入口,链刀在黑暗中划出火星,照亮通道两侧的壁画——上面画着苯教祭司用狼骨施法的场景,狼嘴里叼着的,正是与空中碎屑相同的金属片。王玄策紧随其后,磁杖顶端的磁针在黑暗中亮起,杖尖每点一下,地面就弹出块青石板,组成临时的阶梯。

密道入口在身后缓缓闭合,最后一缕月光消失前,王玄策瞥见雪地上的傀儡兵正朝着矿脉深处移动,它们的铁甲缝隙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与磁石矿脉相同的幽蓝汁液。那些被吸走的铜铁碎片在矿脉中组成巨大的狼影,对着密道入口发出无声的咆哮。

通道内的机关声越来越清晰,王玄策的磁杖突然指向左侧石壁。他用力一推,石壁竟缓缓转动,露出个藏兵洞——里面堆着数十具唐军遗骸,皮甲上的“陇右第三营”编号清晰可辨,遗骸旁散落着锈蚀的横刀,刀柄上还系着褪色的红绸。

“弟兄们,我们来接你们回家了。”蒋师仁的声音哽咽,肩头的伤口在接触到藏兵洞的空气后,黑血突然凝结成块。王玄策发现洞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最后一行是用鲜血写的:“狼腹藏路,磁石为引”。

磁杖顶端的磁针突然指向洞底,杖尖点处的地面发出咔嗒轻响。王玄策俯身撬动石板,下面露出个暗格,里面躺着半块与他怀中相同的虎符,还有张泛黄的纸条——是陇右军统领的笔迹,写着“?东赞勾结天竺,密道有诈”。

蒋师仁将两半虎符拼合,严丝合缝的刹那,磁杖突然爆发出万丈金光,照亮整个藏兵洞。壁画上的苯教咒文在金光中扭曲,狼骨施法的图案渐渐褪去,露出底下隐藏的唐军旗帜。王玄策的青铜磁针与磁杖完全共鸣,针尖剧烈颤动,指向通道更深处的黑暗——那里传来的,除了机关声,还有隐约的狼嚎,像是从地心深处传来的回响。

“看来这密道,果然藏着更大的陷阱。”王玄策握紧磁杖,杖身的金线流动得更快,“但也是唯一的生路。”

蒋师仁将唐军遗骸小心地排列整齐,用链刀在石壁上刻下“大唐王玄策、蒋师仁过此”。“就算有诈,也要闯一闯。”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坚定,“总不能让弟兄们的血白流。”

磁杖顶端的磁针突然稳定下来,指向通道前方的转角。王玄策能感觉到,密道深处的磁场正在变强,那些与狼群同源的机关,正随着他们的深入而渐渐苏醒。这场由磁暴引发的狼袭,从旷野延续到密道,从钢爪铜牙的厮杀变成磁石机关的较量,显然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而藏在黑暗尽头的,究竟是?东赞的阴谋,还是借兵复仇的希望,只有走下去才能知晓。

第五节:狼踪指路

朝阳刺破云层的刹那,旷野上的积雪突然泛起金红霞光。狼群留下的爪印在晨光中蒸腾起白雾,转瞬化作点点金光,落地时竟凝成巴掌大的微型指南车——木轮裹着细碎的磁石粉末,车辕上的铜人始终面朝西北,指尖直指逻些城方向。王玄策俯身细看,车底刻着的苯教咒文正被金光消融,露出底下极小的“唐”字刻痕。

“是狼群在指路。”蒋师仁的链刀残段突然轻颤,铁链上的铁环随指南车转向而转动。他肩头的伤口已结痂,黑血褪去后露出粉嫩的新肉,狼皮裹着的地方传来微微暖意,“这些畜生……竟在帮我们?”

王玄策握紧手中的磁杖,杖身的金线在朝阳下流转如活物。自密道出来后,这柄佛骨所化的法器就一直微微震颤,此刻朝阳初升的瞬间,杖身突然迸出裂纹,金色碎片如蝴蝶般纷飞落地。碎片在雪地上滑动,竟组成清晰的文成公主侧影——头戴鎏金步摇,身披锦缎披风,指尖正对着指南车指向的方向。

“文成公主……”王玄策瞳孔骤缩。贞观年间,公主入藏时曾带来大量中原工匠,传闻她精通机关之术,在逻些城布下无数暗防。难道这些磁石矿脉的异动、狼群的指引,都与当年的布置有关?

侧影的指尖突然亮起,金光如丝线般缠上最近的指南车。那辆微型车辕猛地转向,指向东北方的河谷。王玄策顺着方向望去,河谷对岸的峭壁上隐约有凿痕,像是人工开凿的栈道。此时,最后一片磁杖碎片落地,金光中缓缓走出头雪狼的幻影——正是那头自毁前肢的头狼,绿眼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再无半分凶戾。

幻影低头轻嗅,突然张开嘴,铜铸的獠牙从齿间脱落,在雪地上弹了三下。王玄策捡起獠牙,发现中空的牙腔里藏着把寸许长的铜钥匙,柄上刻着“大唐鸿胪寺”五字,边缘还留着与虎符相同的凹槽。他将钥匙与虎符相扣,严丝合缝的刹那,所有指南车同时转向,车辕组成箭头,直指河谷栈道。

“这是鸿胪寺的信物。”王玄策摩挲着钥匙上的纹路,“当年护送公主的使团,正是由鸿胪寺官员带队。”他突然明白,那些嵌在狼骨里的吐蕃箭簇、刻着咒文的铜牙,或许并非全是?东赞的手笔——其中藏着的,还有公主留下的后手。

蒋师仁踢开块碎石,露出雪下的栈道入口。木质台阶虽已朽坏,扶手却仍坚固,上面缠着的铜链泛着青黑光泽,链环上的花纹与指南车车辕如出一辙。“看来这条路,是公主早就备好的。”他用链刀试探着撬动第一级台阶,台阶应声翻转,露出底下的机关盒,“里面是空的,像是早就被取走了东西。”

头狼的幻影仍立在金光中,绿眼望着河谷对岸的峭壁。王玄策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峭壁上的藤蔓间藏着块平整的岩石,形状酷似佛像的手掌。他举起铜钥匙对着岩石,朝阳穿过钥匙孔,在石壁上投射出与鸿胪寺印信相同的影子。

“咔嗒”轻响从岩壁后传来,藤蔓掩映处露出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门。门楣上刻着半阙《诗经》:“王于兴师,修我戈矛”。蒋师仁率先踏入,链刀在黑暗中划出火星,照亮两侧的壁画——上面画着唐军与吐蕃兵共同冶炼铁器的场景,角落处的磁石矿脉旁,站着头衔着钥匙的雪狼。

“原来如此。”王玄策紧随其后,“这些雪狼本是守护矿脉的灵兽,被?东赞用苯教咒文改造,却仍保留着对大唐的执念。”他想起狼腹里的唐军皮甲、铜牙中的鸿胪寺钥匙,突然觉得这些钢爪铜牙的畜生,倒比那些阴奉阳违的吐蕃贵族更像盟友。

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栈道内的空气潮湿而温暖。每隔十步就有盏青铜灯台,灯芯虽已朽坏,灯座上的磁石却仍在微微发光。王玄策的虎符与灯座相触,灯台突然亮起幽蓝火光,照亮前方岔路口——左侧通道刻着狼头,右侧刻着佛塔,正是羊皮地图上“逢佛塔左转”的标记。

此时,远处山巅传来狼嚎。不同于昨夜的凶戾,这次的嚎叫绵长而苍凉,朝阳下可见数百头雪狼立在山巅,皮毛间的金属碎屑在晨光中闪烁如星。最奇异的是它们的嚎叫节奏,高低起伏间竟藏着韵律——蒋师仁突然驻足,侧耳细听后猛地睁大眼睛:“是《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蒋师仁低声哼唱,与狼嚎的调子分毫不差。这首秦军战歌,竟从吐蕃旷野的狼群口中传出,每个音节都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

王玄策握紧那枚铜钥匙,突然明白磁杖碎片为何组成文成公主的侧影。当年公主入藏,带去的不仅是丝绸茶叶,还有中原的礼乐文明。或许她早预见今日之局,便以《秦风》的韵律训练狼群,让这些雪域生灵成为跨越时空的信使。

山巅的狼群突然向西北方移动,蹄爪踏过雪地的声响在河谷间回荡,竟组成清晰的鼓点。王玄策望着它们消失的方向,那里是前往逻些城的捷径,却也最可能埋伏着?东赞的私兵。但此刻狼群的指引如此明确,连战歌的韵律都在催促前行。

“正使,走佛塔那条路。”蒋师仁的链刀指向右侧通道,“公主既然留下线索,定然算到了我们会信狼群。”他踢开地上的块碎石,露出通道壁上的刻痕——是串数字:“七、三、九”,与羊皮地图上“左三右七”的注解恰好呼应。

王玄策将铜钥匙插入佛塔通道的锁孔,石门缓缓开启。里面并非预想中的暗渠,而是干燥的石阶,两侧的壁龛里供奉着小型铜佛,佛掌上的纹路与铜佛残片完全吻合。他数着台阶,走到第七级时停下,石阶突然下沉,露出底下的暗格,里面躺着卷泛黄的绢布。

绢布上是文成公主的笔迹,字迹娟秀却透着刚毅:“苯教以狼为图腾,吾以狼为信使。磁石矿脉下有密道,可通逻些内城,唯需鸿胪寺钥匙开启。?东赞私兵多为机关傀儡,惧《秦风》之音。”落款日期,正是她入藏后的第三年。

山巅的狼嚎再次响起,这次的《秦风·无衣》更加清晰,甚至能听出领头狼的嚎叫格外高亢,像是在模仿号角声。王玄策将绢布收好,突然意识到这些雪狼不仅在指路,更在为他们探查前路——山巅视野开阔,任何埋伏都瞒不过它们的眼睛。

蒋师仁在壁龛里发现半截狼毫笔,笔杆上刻着“长安”二字。“是中原的物件。”他将笔递给王玄策,“看来公主当年,是真的把这里当成了第二故乡。”

石阶通向更高处,隐约能听见流水声。王玄策的虎符突然发烫,前方的转角处传来机关转动的声响,与昨夜矿脉中的动静相似。他举起铜钥匙戒备,却见转角后走来头雪狼——并非幻影,而是活物,皮毛间的金属碎屑已褪去寒光,绿眼望着他们,喉咙里发出温和的呜咽。

这头狼的前爪捧着块磁石,石面上刻着个“安”字。王玄策接过磁石,狼突然转身向通道深处走去,每走三步就回头望一眼,显然是在引路。山巅的狼嚎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通道内的轻响,像是无数蹄爪在配合着《秦风》的节奏前行。

“看来真正的狼踪,才刚开始指引我们。”王玄策握紧磁石,掌心的暖意与虎符的冰凉交织,“离逻些城越近,危险就越多,但我们没有退路。”

蒋师仁的链刀在朝阳下泛着光,他望着那头引路的雪狼,突然觉得这些曾撕咬过唐军遗骸的畜生,此刻竟比任何人都可靠。“有公主的布置,有狼群指路,就算?东赞设下天罗地网,咱们也能闯一闯。”

通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盛,隐约能看见河谷对岸的草原。王玄策知道,他们离逻些城还有三日路程,真正的考验还在前方——无论是机关傀儡,还是苯教咒术,亦或是隐藏在暗处的阴谋,都在等待着他们。但此刻朝阳正好,狼踪已明,连风中都仿佛带着《秦风·无衣》的余韵,催促着他们向着目标前行,向着复仇与使命的终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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