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那面红旗,在清晨的寒风中,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硝烟的味道还未散尽,血腥气依旧刺鼻。
平安县城,拿下了。
可街道上,没有胜利的狂欢,没有鸣枪庆祝。
只有战士们沉默而高效的身影。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将战友的遗体小心翼翼地抬上卡车,用白布轻轻盖住。
卫生员在废墟旁建立起临时的救护站,为伤员清洗伤口,包扎绷带。
更多的战士,拿着工兵铲和扫帚,清理着街道上的弹壳与瓦砾。
他们严格执行着命令,没有一个人,踏入路边任何一栋民宅的门槛。
战斗结束了,他们就地坐在冰冷的街沿上,从怀里掏出又干又硬的行军口粮,默默地啃着。
整个城市,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清理废墟的沙沙声。
一扇扇门窗背后,无数双眼睛,正像受惊的兔子,悄悄地窥探着这支陌生的军队。
王嫂死死地捂住女儿妞妞的嘴,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她透过门板上一道被弹片划开的裂缝,看着外面。
那些兵,穿着灰布军装,一个个满身尘土,脸上黑一道灰一道。
可他们就那么坐着,吃着自带的干粮,喝着军用水壶里的凉水。
一个士兵的水壶空了,他只是晃了晃,又重新拧上盖子,没有去动旁边那口完好的水井。
王嫂活了半辈子,见过的兵痞多了去了。
不管是前清的,还是民国的,还是日本人,进了城,哪一个不是像饿狼一样,抢粮,抢钱,抢女人。
可眼前的这支队伍,不像兵,倒像是一群……苦行僧。
轰隆——!
突然,一声巨响。
院子那堵被炮火震松了的围墙,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砖石和泥土,正好堵死了她家的大门。
“哇——!”
怀里的妞妞再也憋不住,吓得大哭起来。
王嫂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哭声,惊动了外面的士兵。
一个年轻的士兵闻声站了起来,他朝这边看了一眼,眉头皱了皱。
王嫂吓得浑身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完了!
他们要闯进来了!
可那名士兵并没有拔枪,更没有踹门。
他只是朝身边的战友们招了招手,沉声说了一句。
“都过来,搭把手!”
七八个士兵立刻放下手里的干粮,快步走了过来。
他们看着那堆堵住门口的废墟,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干。
没有工具,就用手搬。
一块块沉重的砖石,被他们布满老茧和伤口的手,从泥土里刨出来,再小心地搬到一边。
一个战士的手掌被锋利的瓦片划破了,鲜血直流。
他只是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在裤腿上擦了擦,继续埋头干活。
王嫂透过门缝,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半个时辰后,堵住门口的废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那名年轻的士兵,拍了拍手上的土,冲着紧闭的木门,憨厚地笑了笑。
“老乡,没事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王嫂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拉开了门栓。
“同志!同志!”
她冲了出来,拦在了那名士兵面前。
看着士兵那张年轻却写满沧桑的脸,看着他那双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她猛地转身跑回家里,从鸡窝里掏出仅有的三枚鸡蛋,双手捧着,又冲了出来,硬要塞到士兵怀里。
“同志……这个……你们一定要收下!”
“这是俺家……俺家最后的东西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年轻的士兵愣住了。
他看着那三枚还带着余温的鸡蛋,笑了。
那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
他轻轻推回王嫂的手。
“大嫂,我们有纪律,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说完,他从自己的干粮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他打开油纸,里面是几块方方正正的饼干。
那是从未来世界带来的,高能量压缩饼干。
他把饼干塞到旁边吓得不敢说话的妞妞手里。
“小妹妹,别怕,拿着吃。”
“这个,甜的。”
妞妞怯生生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娘。
王嫂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兵。
不抢东西,还给东西的兵。
这一幕,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周围那些一直躲在门后观望的百姓,全都看在了眼里。
他们心中的那层冰,开始融化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走出了家门。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他端着一整壶滚烫的热水。
“孩子们!打了半夜的仗,都累坏了吧?”
“来!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老大爷的声音,像一道命令。
“哗啦”一下,街道两旁的门,全都打开了。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平安县城的百姓,从他们的藏身之处,全部走了出来。
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捧着刚出锅的煮红薯,提着一桶桶的清水。
他们把战士们团团围住,不由分说地将食物和热水,塞进他们怀里。
“吃!都给俺吃!”
“你们是咱老百姓的队伍,哪能让你们饿着肚子!”
战士们起初还连连摆手拒绝。
可他们很快就被人民的热情淹没了。
一个老婆婆,流着泪,将一个滚烫的窝头,硬塞进了一个小战士的嘴里。
“好孩子,吃啊!快吃啊!”
小战士的嘴被烫得直咧,眼圈却一下子红了。
看着周围一张张朴实而真诚的脸,看着他们眼中那混杂着感激、心疼与希望的泪光。
他再也忍不住,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一口。
压抑了许久的喜悦,劫后余生的激动,对子弟兵的无限感激……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洪流,彻底爆发。
不知道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了这一声。
“八路军万岁——!”
“万岁——!”
欢呼声,如同山崩海啸,响彻在平安县城的上空,经久不息。
这座城市,在这一刻,才算真正获得了新生。
欢庆的浪潮,逐渐平息。
夜幕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城中灯火通明。
那是刚刚抢修好的发电机,点亮了希望。
城中心,最大的那片广场上,人山人海。
一座用卡车和木板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上,十几盏雪亮的探照灯,将整个广场照如白昼。
赵刚穿着一身整洁的军装,站在高台中央。
他的身后,是李云龙,孔捷,丁伟,还有旅长。
在他的面前,山本一木和那十几名特工队成员,被五花大绑地跪成一排。
他们的军衔和领章被扯掉了,脸上满是死灰般的绝望。
赵刚拿起一个连接着大喇叭的话筒,目光扫过台下成千上万张激动的脸。
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平安县的父老乡亲们!”
“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公审大会!”
“审判的,就是这些年来,盘踞在我们家园,屠杀我们同胞,双手沾满了血债的刽子手!”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怒吼。
“枪毙他!”
“血债血偿!”
赵刚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走到山本一木面前,将话筒递到他嘴边。
“山本一木。”
赵刚的声音冰冷如铁。
“在你的末日到来之前,我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
“告诉台下的百姓们,你,还有你背后的那个帝国,究竟都犯下了哪些罪行!”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如同丧家之犬的日军大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