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之行,虽未能当场抓住玄玑的确凿把柄,但凌烬以“伤患”之身硬抗国师无形威压,萧煜以郡主之尊步步紧逼质问,终究是让玄玑有所顾忌,暂时收敛了爪牙,表面上客客气气赠予了一些安抚性的丹药,并将夜闯王府之事推脱于“不明势力”栽赃陷害。
然而,就在凌烬和萧煜以为能暂时喘息,集中精力对付玄玑与李甫时,一场新的风波,却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朝堂之上骤然掀起。
数日后,大朝会。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老皇帝端坐龙椅,精神似乎比前几日好些,但眼底深处的浑浊与那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依旧存在。国师玄玑依旧静立御座之旁,如同阴影。
凌烬作为郡主护卫,自然无权上殿,只能在殿外等候。萧煜则站在宗亲队列的前列,身姿挺拔,如红莲独立。
朝议进行到一半,鸿胪寺卿出列奏报:“启禀陛下,西域楼兰国使团已抵达京郊,其国主亲弟,大王子赫连勃勃,携重礼前来,意欲与我天朝永结同好。”
楼兰国,西域强邦,盛产玉石宝马,控扼丝路要道,其骑兵骁勇,向来是朝廷意欲安抚拉拢的对象。
老皇帝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哦?楼兰使团来得正好。宣。”
片刻后,一名身着西域华服,身材高大,鹰视狼顾,腰间佩着镶嵌宝石弯刀的年轻男子,带着几名随从,大步走入殿中。他便是楼兰大王子,赫连勃勃。
“楼兰使臣赫连勃勃,参见天朝皇帝陛下!”他行的虽是西域礼节,但举止间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野性与傲气。
“王子远道而来,辛苦了。”老皇帝微微颔首,“不知贵国国主此次派王子前来,所为何事?”
赫连勃勃抬起头,目光灼灼,毫不避讳地直接看向了宗亲队列中的萧煜,朗声道:“回陛下!外臣此次前来,一为朝贡,二则是为外臣自己。听闻贵国镇北王郡主萧煜殿下,文武双全,英姿飒爽,有倾城之貌,更有安邦之才!外臣心生仰慕,特此恳请陛下,将郡主赐婚于外臣!我楼兰愿以边境三座城池为聘,并与天朝缔结永世盟好,共御北方蛮族!”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以三城为聘,共御北蛮!
这条件不可谓不丰厚!更重要的是,这将极大巩固朝廷在西域的势力,甚至能改变整个西北的战略格局!
不少大臣,尤其是那些主张对外怀柔、以姻亲固疆的官员,眼中都露出了意动之色。
萧煜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但她并未立刻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御座上的皇帝。
老皇帝显然也有些意动,抚须沉吟道:“王子诚意可嘉,煜儿也确实到了婚配之年。只是此事,还需问过煜儿她自己的意思,以及镇北王……”
“陛下!”一个清脆却带着几分谄媚的女声响起。众人看去,却是礼部侍郎之女,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与几位公主交好的柳如烟。她今日似乎是随父入宫,特许在偏殿旁听。
柳如烟走出几步,对着皇帝盈盈一拜,声音婉转动听:“陛下,臣女以为,赫连王子英武不凡,楼兰国诚意十足。郡主殿下乃我朝明珠,若能远嫁楼兰,促成两国秦晋之好,既可安定西域,扬我国威,更能为陛下分忧,实乃一举多得之美事。郡主殿下深明大义,想来定会以国事为重。”
她这话,看似在夸萧煜深明大义,实则是在用“国事”和“陛下分忧”来施加压力,将萧煜架在火上烤。
萧煜心中冷笑,这柳如烟向来与宰相李甫一家走得近,此刻跳出来,其用意不言自明。
果然,柳如烟话音刚落,又一位身着诰命服色的老妇人开口了,是已故安国公夫人,陈老太君,在宗室中颇有威望。她缓缓道:“陛下,老身也觉得柳家丫头说得在理。煜丫头年纪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耽搁下去。这楼兰王子身份尊贵,配得上郡主。况且,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能为国出力,更是她的福分和荣耀。”
这两位女性一唱一和,一个以“国事”压人,一个以“长辈”和“女子本分”说教,顿时让殿内许多原本中立或不好开口的大臣纷纷点头附和。
“陈老太君和柳小姐所言极是!”
“郡主殿下,此乃利国利民之大好事啊!”
“还请陛下成全!”
李甫站在文官首位,嘴角含着笑意,并未出声,但眼前局面,显然正是他乐于见到的。
若能借此将萧煜这枚碍眼的棋子送走,既能削弱镇北王府在京城的影响力,又能结好楼兰,可谓一箭双雕。他甚至怀疑,这楼兰王子突然求亲,背后未必没有玄玑或他本人的推波助澜。
赫连勃勃见形势有利,更是志得意满,看向萧煜的目光更加炽热,带着势在必得的傲然。老皇帝被众人说得有些意动,目光看向萧煜:“煜儿,众爱卿所言,你也听到了。此事关乎两国邦交,你……意下如何?”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萧煜身上。
殿外的凌烬,虽未亲眼见到殿内情形,但通过神识感知和殿内隐约传来的话语,已然明白了大概。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但依旧保持着冷静,他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冲动。
萧煜迎着无数道或期盼、或压力、或看热闹的目光,缓缓走出队列。她神色平静,并未看那赫连勃勃,也未看柳如烟和陈老太君,只是对着御座上的皇帝,深深一礼。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回荡在寂静的金銮殿上:
“皇伯父,诸位大人厚爱,煜儿心领。赫连王子抬爱,煜儿亦深感荣幸。”
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然而,煜儿早已说过,心中已有所属,非他不嫁。此心此志,天地可鉴,绝非儿戏。”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柳如烟和陈老太君,最后落回皇帝身上:“至于为国分忧……煜儿以为,镇守北境,护卫疆土,是为人臣、为人子女的本分。但若以女子婚姻为筹码,换取一时边境安宁,绝非长久之计,亦非强国之道!我天朝国威,当立于兵锋之利,政令之明,百姓之富,而非系于一女子之身!”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既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又暗中驳斥了柳如烟等人所谓的“深明大义”,更隐隐点出,靠女人和亲换来的和平,是虚弱的表现。
赫连勃勃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柳如烟和陈老太君也是面色不虞。
老皇帝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悦,但并未立刻发作。
李甫见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终于缓缓出列,躬身道:“陛下,郡主殿下性情刚烈,重情重义,臣等感佩。只是楼兰王子一片赤诚,且关乎两国邦交,若断然拒绝,恐伤和气,于西域局势不利啊。不如暂且将此事压下,容后再议?也好让郡主殿下再细细思量一番。”
他这话,看似在打圆场,实则是以退为进,将压力持续施加给萧煜,也给皇帝留下了操作空间。
老皇帝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李爱卿所言有理。赫连王子,此事关乎郡主终身,不可草率。且容朕与郡主再商议一番,如何?”
赫连勃勃虽然不满,但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只得压下火气,躬身道:“外臣静候陛下佳音。”
朝会就在这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中结束。
萧煜面无表情地走出金銮殿,凌烬立刻迎了上去。两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联姻……”凌烬低语,眼中寒芒闪烁,“这恐怕,不只是李甫的手笔。”
萧煜点了点头,望向皇城深处那高耸的观星台:“玄玑他这是想一石二鸟,要么将我逼走,要么逼你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