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被夏兰攥得生疼，杨春花像株被霜打蔫的草，连挣扎都不敢，只把头埋得更低，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娘，我有法子……省城有朋友能办户口，学费也能凑，就是……建兵还不知情，我来是想求您帮着瞒瞒。”
“瞒？朋友？”夏兰的脸“唰”地沉成铁块，猛地松开手，眼珠子瞪得像要迸出来，“这么大的事你敢瞒着建兵拿主意？还要我们帮着撒谎！你眼里还有这个家吗？那朋友靠谱吗？别坑了孩子！”
话音刚落，她像是被针扎了似的骤然变脸，上前一步又揪着杨春花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惊怒：“是不是王强？！春花你糊涂！当年不是他，你能吃那么多苦？现在还敢把孩子交给他？没挨够教训是不是！”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沉下去，字字像冰锥扎进人心：“你忘了？珍珠本就不是建兵的亲骨肉！我们已经对不住他了，这事要是漏了，你在苏家还能站得住脚？”
这话像道炸雷劈在头顶，杨春花瞬间脸色煞白，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她张着嘴想辩解，喉咙却像被堵死，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伴着鱼竿拖在地上的“哗啦”响，杨光辉的嗓门透着一股渔获的得意：“老婆子，我回了！今儿钓着两条斤把重的鲫鱼，正好给春花娘俩炖汤！”
话音未落，他已跨进院门，肩上扛着鱼竿，手里提的铁皮桶里，鲫鱼正扑腾着溅出水花。可刚进门，他就觉出不对——夏兰铁青着脸站着，杨春花垂着头，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地上还滚着不少扁豆，沾了泥污。
“咋了这是？”杨光辉把鱼竿往墙根一靠，放下桶弯腰捡扁豆，眉头拧成疙瘩，“好好的，咋还闹起来了？”
夏兰没接话，重重叹口气，指着杨春花的手还在抖，火气没消：“问她！问她瞒着建兵，把珍珠偷偷送哪儿去了！”
“珍珠咋了？没跟来？”杨光辉一愣，转头看向杨春花，眉头皱得更紧。
杨春花攥着衣角的手泛了白，头垂得快抵到胸口，带着哭腔把送珍珠去省城读书的事说了一遍，唯独不敢提顶替苏念塘认娘的事，只哭着求爹娘帮着瞒住苏建兵。
“不止这个！”夏兰在旁补了句，声音里满是担忧，“我看她这样子，指不定是找了王强！那混小子当年就不安分，现在把孩子交给他，能有好？”
“啪！”一声脆响，杨光辉猛地抬手，狠狠扇在杨春花脸上
杨春花捂着火辣辣的脸，哭着往后缩：“爹，不是他！我找的是省城朋友……可、可王强知道珍珠是他闺女了……”
“你说啥？！”杨光辉像被抽了魂，浑身一震，手指着她直哆嗦，怒火顺着嗓子往外冒，“你竟敢瞒着我们这些？糊涂！你和建兵还能再过下去？这是要毁了珍珠！”
夏兰急得直跺脚，赶紧拉住他的胳膊：“老杨，别气坏身子！现在得想办法，绝不能让珍珠跟着王强受苦，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春花离婚啊！”
“办法？怎么想！”杨光辉一把甩开她的手，吼声震得屋梁发颤，“这死丫头捅出这么大娄子，怎么跟建兵家交代？王强知道了身世，要是来抢孩子，珍珠咋办！”
“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杨春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想离婚，也不想失去珍珠，您救救我，我以后都听您的……”
夏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又看看气得发抖的老伴，无奈地叹气：“事到如今，只能先找建兵说说，看他能不能念着情分原谅春花。王强那边也得去会会，绝不能让他把孩子带走。”
杨光辉沉默半晌，缓缓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声音发哑：“也只能这样了……但愿建兵能心软。至于王强，我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不能说！”杨春花猛地抬头，眼泪糊了满脸，“一说就全完了！建兵本就不情愿娶我，再知道珍珠不是他的，肯定要离婚！”
这话戳中了要害，杨光辉猛地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了死结：“这可咋整？瞒不住，说了又得散……”
他猛地停步，指着杨春花，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都怪你当年不检点！要是没跟王强闹出那些事，哪来今天这些麻烦！”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夏兰揉着眉心，脸上满是愁容，“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才是正事！万一建兵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妥当，过来吃饭并接珍珠回去，发现珍珠不在，那该怎么办？”
屋内瞬间陷入死寂，压抑的空气像块石头压在心上。忽然，杨光辉停下脚步，眼神沉了沉：“我倒有个法子，或许能试试。”
他把主意一说，夏兰和杨春花都愣住了。虽知道这法子不算周全，可眼下火烧眉毛，也只能先这么应付着，走一步看一步。
另一边的苏建兵几乎是一路狂奔到医院，门口的自行车都没顾上撑稳，任由它斜斜撞在墙上“哐当”晃了两下，人早已拔腿往院里冲，鞋上还沾着半道泥印。
护士见他衣服上全是灰尘，额角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滚，连忙伸手指了方向：“往西头处置室去！刚送进去清创，你慢着点跑，别撞着人！”
苏建兵脚步没顿半分，顺着指引往处置室疾奔，刚到门口，就看见苏念塘孤零零地坐在高脚凳上。
她的一只脚裤腿卷到膝盖，沾着血渍的小腿裹着厚厚的纱布，露在外头的脚踝肿得像个馒头，眼里蓄着满眶的泪，却死死咬着下唇，愣是没让哭声漏出来半分。
“医生，这孩子的腿咋样？严不严重？”苏建兵快步冲上前，声音都带着颤，抓着医生的胳膊追问。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情沉肃：“不算危及，但也马虎不得。脚踝有骨折，小腿还有好几处软组织挫伤，得好好卧床休养。后续得按时复查，要是骨头愈合得不好，还得进一步治疗。”
“那得养多久？”苏建兵眉头瞬间拧成疙瘩，满是褶子的脸上写满担忧，语气更急了，“后续治疗会不会麻烦？对孩子以后影响大不大？”
“至少得两三个月，具体看恢复情况。”医生放缓了语气，耐心解释，“她是未成年人，恢复起来比成年人快，好好养着，一般不会留后遗症。”
苏建兵这才重重松了口气，连连对着医生点头道谢，转身看向苏念塘时，眉头依旧紧锁，眼里却浸满了疼惜与自责，声音放得极轻：“念塘，疼不疼？都怪二叔，这几年没好好照看你，是二叔对不住你。”
一旁砖瓦厂的两个工人见苏建兵来了，又听医生说伤势稳住了，便上前两步：“你来了就好，我们还得回厂里上工，先走了。”说着，其中一人掏出十块钱，塞到苏念塘手里，“医药费我们先垫了，这钱你拿着，回头买点骨头炖汤，补补身子。”
话音落，两人没多耽搁，转身快步出了处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