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被孙秀娘俩怼得脸面尽失，又瞅着眼下正是严打时期，心里那点坏水瞬间就冒了头。
她就不信，把“作风问题”这顶脏帽子扣上去，治不服孙秀！
转天大清早，她揣着满肚子火气，拄着拐杖一颠一颠往乡里挪。
到了乡政府门口，哪管来往人诧异的目光，一屁股瘫在台阶上就嚎啕大哭，嗓门亮得能掀了屋顶：“我要告状！孙秀那个不守妇道的扫把星，跟村里的李建国不清不楚！这都严打呢，他俩败坏风气不说，孙秀还敢砸我家东西、打我这个老婆子，求政府给我做主啊！”
有人凑过来问详情，她立马抹了硬挤出来的一点眼泪，添油加醋编瞎话：“我夜里起夜时，好几次看见李建国摸着黑溜进孙秀家，猫着腰跟做贼似的，直到天亮才偷偷摸摸跑出来！上次我看不过去劝了两句，反被孙秀砸了一院子东西，锅碗瓢盆碎了一地，还不是因为撞破了他俩的私情，她恼羞成怒了！”越说越激动，拍着大腿哭天喊地，“我家媳妇还在牢里呢，孙秀就这么作贱我们苏家，还勾着别人搞破鞋，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正闹得鸡飞狗跳，乡干部老张从院里走了出来。他皱着眉把苏老太扶起来，声音沉了沉：“老人家，有话进屋里说，在政府门口哭闹像什么样子？严打期间讲究证据，你说的这些可不能乱讲。”
苏老太见有人接话，立马来了劲，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拽着老张的胳膊往屋里拉，嘴里还不停念叨：“张干部你可得为我做主！我亲眼看见李建国往孙秀家跑，他没离婚就鬼混，孙秀还打老人砸东西，这些全是真的！我老婆子再不济，也不会拿这种事撒谎！”
老张让她坐在椅子上，又倒了杯热水递过去，耐着性子追问：“你说亲眼看见，具体是哪几天？还有谁能给你做证？孙秀砸你家、打你，又有什么证据？”
这话一问，苏老太顿时愣了——她本来就是瞎编的，哪来的证据？可她还是硬撑着嘴硬，声音却虚了半截：“就是前几天夜里！我年纪大了记不清具体日子，但我说的都是真的！孙秀那泼妇的德行，街坊邻居都能看见！”
老张听出她话里的漏洞，没当场戳破，只把水杯往桌上一放，严肃地说：“老人家，没有证据的话不能乱说，尤其是这种关乎别人名声的事。传出去能毁了人家一辈子。你先回去，我们会找孙秀、李建国还有邻居了解情况，有结果了会通知你。”说着就示意同事送苏老太出去，免得她再在屋里撒泼。
送走苏老太，老张转头跟同事说：“既然有群众来反映问题，不管是真是假，都得去村里实地了解情况——尤其是这种牵扯男女关系的事，传得快，要是处理不好，能毁了两个家庭，可不能马虎。”
当天下午，他就带着一名同事骑上自行车往古塘村赶。俩人没先去苏家，反倒直奔村口的供销社代销点——这儿平时人多眼杂，三姑六婆凑在一起聊天，最能听到实在话。
代销点的秋香婶正踮着脚整理货柜，见是乡干部，赶紧搬了两把凳子让坐，又从缸里舀了两杯凉茶递过去。老张没绕弯子，抿了口茶就直接提起苏老太告状的事。
秋香婶一听就急了，放下手里的活计连连摆手：“张干部，这可纯是瞎编！先不说孙秀和李建国，就说孙秀跟苏家的事——她原本是苏老太的大儿媳妇，前几年被苏老太硬生生赶出门的！就因为苏老太大儿子在田里干活被雷劈死了，她就说孙秀和那领养的孙女是扫把星，天天挑刺找事，最后愣是把人娘俩赶到村上漏风的牛棚里住，这全村人都知道！”
接着俩人又找了李叔和几个常一起干活的村民，大家说法都一致：李建国媳妇走，是早几年嫌他穷，后来大闺女生病没了，俩人又吵了架，她就跟个外地来弹棉花的男人跑了，至今没回来过，根本不是苏老太说的“被气走”；李建国帮孙秀，也只是街坊情分——孙秀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就是修个农具、挑担水，他顺手搭把手，从没越过界。至于上次闹矛盾，更是苏老太先动手打了念塘，还让苏珍珠踹坏了念塘的银锁，孙秀才急了砸东西。
最后老张去了孙秀家。低矮的土坯房没关门，孙秀正坐在门槛上给念塘揉胳膊上的淤青，孩子疼得小声哼唧。
见干部来，孙秀赶紧站起来，手都有些发颤，却还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了，末了从兜里掏出那枚裂了口的银锁：“这是念塘爹走之前留给念塘的，戴了几年都没摘过，被苏珍珠一脚踹在地上，裂成这样，我找她要说法，她反倒倒打一耙，说我讹人……”
老张接过银锁，指腹摸着上面的凹痕，又瞅了瞅念塘胳膊上没消的红印，心里彻底有了数。
临走时，他拍了拍孙秀的肩膀：“你放心，我们不会凭一面之词下结论。苏老太说的那些没证据，我们会跟她讲清楚，也会劝她别再乱传闲话，往后谁再欺负你们娘俩，直接去找村干部，或者来乡里找我。”
从孙秀家出来，老张心里压着股火，转头跟同事说：“这苏老太真是胡来，为了泄私愤连孩子都不放过。走，现在就去她家，把话说清楚。”
俩人骑上自行车往苏家走，刚到院门口就听见院里的动静——苏老太正坐在屋檐下，对着择菜的苏珍珠念叨，声音尖细：“你等着，等张干部查清楚，准让孙秀那扫把星没脸在村里待！到时候她那破牛棚都住不安稳，只能卷铺盖滚蛋！”
苏珍珠抬头看见两个陌生人进院子，慌忙扯了扯苏老太的衣角。
苏老太一扭头，见是乡干部，脸上的得意劲儿瞬间敛了，却还是强撑着站起来：“张干部，您咋来了？是查到孙秀的错处了？”
老张没搭她的话茬，径直进了院子。直接开门见山说道：“老人家，我们刚从村里转了一圈，找秋香婶、李叔还有不少村民问过了，也去孙秀家看过。”
苏老太心里一慌，手不自觉攥紧了围裙，却还嘴硬：“他们肯定是帮着孙秀说话！那扫把星会装可怜！”
“是不是装可怜，证据说了算。”
老张拿出随身的笔记本，把刚才调查的情况一条一条说给苏老太听，“
村民都说，你把孙秀娘俩赶到牛棚；李建国媳妇是自己跑的，跟孙秀没关系；念塘的伤是你打的，银锁是苏珍珠踹坏的——这些都有人能做证。”
苏老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指绞着衣角不吭声。
老张又接着说：“苏念塘胳膊上现在还有淤青，紫红色的印子没消，村民都看见了，这也是你说的‘没打孩子’？”
“我……我那是气急了才推了念塘一下！谁让她跟孙秀一起气我！”
苏老太声音发颤，却还想辩解，“可李建国夜里去孙秀家，我真看见了！我没撒谎！”
“你说前几天夜里，具体哪一天？几点？有没有别人跟你一起看见？”老张追问。
苏老太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她哪能说清，那些全是编的。见她没声，老张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警告：“老人家，严打是为了惩恶扬善，抓坏人、正风气，不是让你用来报复私人恩怨的。你无凭无据污蔑孙秀和李建国的名声，要是真闹大了，孙秀去县里告你诬告，可不是劝两句就能解决的小事。”
“还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老张的声音不高，却像颗石子砸在苏老太心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村里有人提过，你小儿子是不是叫苏建兵？他在乡农具厂当厂长，我跟他认识，平时开干部会常碰面，他工作挺踏实的，厂里领导都夸他。”
这话一出，苏老太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之前的浑劲瞬间没了，多了几分慌神——小儿子的厂长职位是家里最大的体面，她平时逢人就夸“我家建兵有出息”，生怕出半点岔子。
“你想想，”老张放缓了语气，却字字戳在要害上，“你现在无凭无据告黑状，要是孙秀较真，往上反映你诬告，这事闹到乡里、县里，档案一留，谁都会知道是农具厂苏厂长的母亲在惹事。到时候厂里考察干部，评先进、升职位，会不会受影响？你总不能为了自己的气性，让你儿子跟着受牵连，毁了他的前程吧？”
苏老太的脸“唰”地白了，她只想着要治孙秀，压根没往小儿子身上想——要是因为自己这点破事，毁了儿子的前程，那她可真是罪人了！
一旁的苏珍珠也急了，赶紧帮腔：“奶！张干部说得对！我爹那工作多不容易，可不能因为这事受影响！咱可别再瞎闹了！”
苏老太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看着老张严肃的神情，又想起小儿子每次回家时叮嘱她“少惹事”的模样，心里最后一点倔强彻底垮了。
“我……我知道错了……”苏老太的声音带着颤，故意挤出几滴眼泪，装作真真切切地服软，“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孙秀道歉，往后再也不瞎说了，也不找她麻烦了，绝不让我儿子受连累……”
老张见她终于松口，脸色稍缓，把笔记本揣回兜里：“你能想明白就好。一家人的名声要顾，别人的名声也不能随便糟践。好好跟孙秀赔个不是，把话说开，往后邻里和睦，比啥都强。”
说完，老张不再多言，跟同事对视一眼，转身走出了苏家院子。
苏老太望着两人的背影，脸上的悔意瞬间褪去，眼里闪过一丝狠劲，她咬着牙低声骂道：“孙秀，你这个扫把星，这次算你运气好，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