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屿抱着浑身是血的苏言冲出地下室时,尖锐的救护车警笛声由远及近。祁岁安安排的专业医疗团队几乎与救护车同时抵达现场,效率高得惊人。
为首的医生看到苏言的伤势和失血量,脸色凝重,立刻指挥护士进行现场紧急止血和扩容。“必须立刻手术!伤及锁骨下动脉附近,失血太快了!”
沈屿一言不发,紧紧跟着担架,他的手上、西装上全是苏言的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盯着苏言苍白如纸的脸,仿佛只要移开视线,他的整个世界就会彻底崩塌。直到救护车门即将关闭,他才在医生的阻拦下,不得不松开一直紧握着苏言的手。
那只手,冰凉得没有一丝生气。
“救活他。”沈屿看着医生,声音嘶哑,不是请求,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带着一种如果失败就将拉所有人下地狱的疯狂决绝。“不惜一切代价。”(突然想到一句:就不好他,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救护车门关上,疾驰而去。阿浅立刻开车载着沈屿紧随其后。车内,死一般的寂静。沈屿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但不断颤抖的眼睫和紧握到骨节发白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正承受着怎样的惊涛骇浪。苏言替他挡枪时那双决然的眼睛,和他闭上眼时那抹灰败的死气,如同循环播放的噩梦,反复折磨着他的神经。
手术室外的红灯,亮得刺眼。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翻煎。沈屿站在走廊尽头,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戾气让所有经过的医护人员都绕道而行。阿浅安静地守在不远处,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主刀医生疲惫地走出来,摘下口罩。
沈屿瞬间移动到他面前,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他死死盯着医生,喉咙发紧,竟一时问不出话。
医生被他眼中的血红吓了一跳,连忙说:“万幸!子弹擦着主动脉过去,偏离了心脏!失血过多,肺部有轻微擦伤,但生命体征暂时稳住了!已经送去IcU观察!真是奇迹……”
后面的话沈屿已经听不清了。“稳住了”这三个字,像一道赦免令,瞬间抽走了他强行支撑的所有力气。他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没有倒下。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他,夹杂着依旧未能平息的暴怒和后怕。
“我……能看他吗?”沈屿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可以,但只能在窗外,而且病人需要绝对安静。”
IcU病房外,隔着厚厚的玻璃,沈屿看到了他的小哑巴。苏言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仪器,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仿佛一碰即碎。但监护仪上规律跳动的心电波形,证明他还活着,顽强地活着。
沈屿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玻璃上,闭上眼,深深地、贪婪地感受着那微弱却存在的生命气息。这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与此同时,一场冷酷的清算,在城市的阴影下同步展开。
祁岁安的人展现了惊人的效率。那些绑匪,包括幕后指使——一个与苏家破产有关、试图报复沈屿却找错了对象的蠢货——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全部挖出。沈屿没有过问过程,他只下达了一个最终指令。
阿浅前来汇报时,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沈总,都处理干净了。主谋和他最得力的几个手下……消失了。其他人,按照您的意思,交给了警方,证据确凿,足够他们把牢底坐穿。” “消失”两个字,意味着彻底的、物理意义上的抹除。
沈屿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的怒火需要鲜血来平息,但他的温柔,只留给病房里那个人。
三天后,苏言脱离了危险期,转入了VIp病房。
他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守在他床边的沈屿。沈屿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但那双眼睛,在看到他睁眼的瞬间,迸发出如同星辰般耀眼的光亮。
“……”苏言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疼痛,发不出声音,但他用眼神急切地表达着关切。他记得那声枪响,记得沈屿没事,他就放心了。
沈屿立刻俯身,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了温水,湿润他干裂的嘴唇。“别说话,你伤了元气,需要静养。”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几天前那个地狱修罗判若两人。
他拿起旁边的平板电脑,打开一个手语翻译App,放到苏言手边:“想说什么,写下来,或者比划,我学着看。”
苏言眨了眨眼,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虚弱地比划着:“你……没事吧?”
沈屿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无比。这个小傻子,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关心他有没有事。
他握住苏言微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让他感受自己的温度。“我没事。”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但你差点吓死我。”
苏言感受着他脸颊的温度,微微笑了,笑容虚弱却满足。他又比划:“你……哭了?” 他昏迷前,似乎看到了沈屿脸上的泪。
沈屿身体一僵,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别扭地否认:“没有。”
苏言却笑得更深了,琉璃色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他轻轻反握住沈屿的手指,用眼神说:“我看到了。”
沈屿看着他狡黠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低声承认:“嗯……差点以为,要失去你了。”
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洒进来,将两人交握的手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劫后余生的宁静与庆幸,无声地流淌在空气中。
他的小哑巴,终于从地狱被他抢了回来。而沈屿知道,从今往后,他的命,已经和怀里这个人的呼吸,紧紧连在了一起。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