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阴冷潮湿，林半夏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前摸索。身后“摇篮”的爆炸声渐弱，但空气中仍弥漫着硝烟和焦糊味。吴启明最后的身影和老秦的牺牲像烙铁般灼烧着她的神经。
她必须活下去，把真相带出去。
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蚀的铁门，推开后竟是一处废弃的物资储备室。她瘫坐在角落，从急救包摸出绷带草草包扎伤口。脑海中，母亲林婉的意识碎片微弱地波动着，像风中残烛。
“……夏……听我说……”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周安国的‘蜂巢’……从来不是……控制工具……”
“那是什么？”半夏哑声问，拧开水壶灌了一口。
“……是桥梁……”母亲的声音带着悲凉，“他妄想用蜂巢技术……连接所有人的意识……消除孤独、隔阂……创造绝对‘共情’的世界……”
共情？那个用药物、电击和芯片折磨无数人的疯子，初衷竟是共情？
“但他失败了。”母亲叹息，“人类的情感……无法被强制‘同步’……痛苦、恐惧、愤怒……在共频中被无限放大……反而引发了更剧烈的冲突和崩溃……”
“所以爷爷才反对他？”
“……是……”母亲的声音愈发虚弱，“你爷爷认为……情感应自然流动……而非被技术奴役……他们因此决裂……周安国走向极端……甚至用我和未出生的你……做实验……”
原来蜂巢的初衷竟是扭曲的乌托邦幻想。而周安国为了这个幻想，不惜摧毁一切阻碍。
突然，储备室的旧广播喇叭刺啦作响，传出张高工嘶哑扭曲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林半夏……你逃不掉……”
“蜂巢……正在苏醒……所有‘工蜂’……正在向我汇聚……”
“你毁了‘摇篮’……但‘蜂后’的血……才是最终钥匙……”
“我会找到你……用你的心……重启蜂巢……”
声音戛然而止。半夏猛地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张高工还没死！而且他似乎在用残存的蜂巢网络召唤被影响者！
必须阻止他！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储备室角落一台布满灰尘的老式军用通讯器上。或许能尝试联系外界？
启动电源，屏幕亮起微弱蓝光。频率扫描界面跳动，大部分频道被干扰，但一个极低频的加密频道突然切入，是李静的声音！
“半夏？！是你吗？！听到回答！”李静的声音急促而激动，“吴医生之前给了我一个紧急联络频段！说万一出事就用这个找你！”
“李静！”半夏几乎哽咽，“你还活着！外面情况怎么样？”
“乱套了！”李静语速极快，“技术部爆炸后，好多士兵和工作人员突然行为异常，像被遥控一样往地下入口涌！赵连长……赵铁柱也醒了，他抢了把枪冲进去了！我在外围接应，但根本拦不住！”
赵铁柱？他恢复了？
“听着！张高工没死！他在用蜂巢残余信号控制人群！”半夏急道，“必须切断信号源！我知道在哪！”
“怎么切？！”
“技术部地下三层，有个紧急电磁脉冲装置，是爷爷早年秘密安装的最终保险。”母亲意识碎片提供的记忆浮现眼前，“启动它，能瞬间烧毁半径一公里内所有未屏蔽的电子设备，包括蜂巢芯片！但也会毁掉所有依赖电子设备的生命维持系统……”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包括赵铁柱和那些被控制的士兵？”
“……是。”半夏声音沉重，“但这是唯一能阻止张高工的办法……”
突然，通讯器被强行切入另一个频道！张高工阴冷的声音插入：
“可惜……你们没机会了。”
“脉冲装置的位置……我早就知道了。”
“而且……我改进了它……”
“现在它连接着‘蜂后’的生命监测仪……你心跳停止……它才会启动……”
“林半夏……想救他们？就用你的命来换……”
通讯再次中断！
恶魔！张高工彻底疯了！
半夏一拳砸在墙上，指节渗血。绝望如潮水涌来。
“……夏……”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多了一丝决绝，“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我的意识碎片……虽残破……但仍是‘蜂后’基因的源头……”
“用我的生物信号……覆盖你的……欺骗监测仪……”
“但这样做……我会彻底消散……而你……也可能受创……”
“不！”半夏脱口而出，“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
“孩子……”母亲的声音温柔而悲伤，“我早已不在……这残影……不过是执念……”
“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结束这场噩梦……”
泪水模糊了视线。半夏颤抖着伸出手，按在通讯器生物识别端口上。母亲的气息通过她的血脉传递，微弱却坚定。
“李静……”她对着麦克风嘶声道，“准备接应……我会引爆脉冲……然后尽量冲出来……”
“明白！”李静毫不犹豫，“死也把你拖出来！”
半夏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将全部意志聚焦于脑海中的母亲影像。蜂巢匕首划过掌心，鲜血滴入识别器。
【生物信号验证中……】
【警告：信号源异常波动……】
【身份确认：林婉。权限等级：蜂后。】
就是现在！
她猛地按下手动超载按钮！将母亲残存的所有意识能量通过生物信号轰入系统！
嗡……！！！
地下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无形的电磁风暴以技术部为中心悍然爆发！席卷一切！
灯光瞬间熄灭！所有电子设备冒烟报废！远处传来人群成片倒地的声音！
半夏自己也如遭重击，口鼻溢血，踉跄倒地。脑海中母亲最后的温暖气息，像风中散去的萤火，彻底消失。
“……再见……妈妈……”她喃喃道，挣扎着爬起，向外冲去。
通道内一片狼藉，倒下的士兵抽搐着，眼神逐渐恢复清明。蜂巢芯片过载烧毁了。
迎面撞上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是赵铁柱！他眼神混乱却清醒，扶着墙喘息：“……半夏？……我……我好像做了场噩梦……”
“快走！”她拽住他，“张高工可能还没……”
话音未落，前方阴影中，一个焦黑的身影拄着断裂的军刺，缓缓站起，是张高工！他半边身体被烧焦，却仍活着，眼中燃烧着最后的疯狂！
“你……毁了……一切……”他嘶吼着扑来！
赵铁柱猛地将半夏推向身后，迎了上去！两个伤痕累累的男人像野兽般扭打在一起！
“走啊！”赵铁柱咆哮着，死死锁住张高工，“告诉他……老子……没背叛……弟兄们……”
半夏咬牙，转身狂奔。身后传来一声枪响和闷哼！她不敢回头！
冲出地下通道的瞬间，刺眼的阳光和新鲜空气涌入肺腑！李静带着一支小队正焦急等待，立刻接应她撤离！
“赵连长呢？！”李急问。
半夏摇头，泪水终于落下。
远处，技术部主体建筑在连环爆炸中彻底坍塌，化作一片废墟。蜂巢的物理核心，连同它所有的野心与罪恶，被彻底埋葬。
……
数月后，军区总院。
林半夏站在病房窗前，望着远处重建中的技术部旧址。阳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蜂巢的阴影逐渐散去，但伤痕依旧深重。吴启明重伤昏迷未醒，老秦和赵铁柱葬在了烈士陵园。
门被推开，李静捧着档案进来，肩章已换成了中尉。
“调查结论下来了。”她递过文件，“定性为境外敌对势力利用过期技术实施的渗透破坏事件。张高工、周安国为主要责任人。牺牲人员追授荣誉。你的档案被封存，建议……退役静养。”
意料之中。高层需要稳定，真相永远只能埋在地下。
“你呢？”半夏问。
“我留下。”李静目光坚定，“重建技术部，从医疗和通讯入手，清理蜂巢残余影响。这是……吴医生和老秦他们未完成的事。”
她顿了顿，低声道：“我们在废墟下找到了张高工的遗体。他手里攥着个东西……”
她递过一个密封袋，里面是半张烧焦的照片，年轻时的周安国、张高工和另一个模糊的身影并肩站着，背后是“第四研究所”的牌子。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小字：
“愿知识照亮人类，而非吞噬人性。”
讽刺至极。
半夏将照片还回去：“埋了吧。”
有些噩梦，该结束了。
她出院那天，阳光很好。她背着简单的行囊，走过长长的军营路。哨兵向她敬礼，眼神敬畏而陌生。
在营门口，她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是吴启明！他醒了，虽然消瘦憔悴，但眼睛恢复了清明。
“老师……”半夏快步上前，眼眶发热。
吴启明虚弱地笑了笑，递给她一个泛黄的笔记本：“老秦……之前托我给你的……他从废墟里抢出来的……”
是爷爷林国栋的完整实验日志。最后一页，添了一行爷爷的字迹：
“蜂巢已死，人性永存。守护它，而非控制它。……给半夏。”
泪水滴落在纸页上。
她俯身拥抱了吴启明，转身走出营门。远处青山依旧，人间烟火如常。
蜂后的战争结束了。
但林半夏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