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的“净化”程序如同一场针对灵魂的精密手术,持续而冷酷地进行着。空洞的记忆覆盖层,单调的信息输入,加上药物辅助,试图将云棠的意识打磨成一块光洁无痕的白板。然而,生命本身,尤其是曾被那样浓烈地烙印过的生命,从来不是可以轻易被格式化的数据。
云棠的身体,首先发出了抗议。
她的生理指标开始出现紊乱。睡眠监测显示深度睡眠时间急剧减少,取而代之的是频繁的、充满不安影像的浅眠与惊醒。心率变异率的数据图谱失去了以往的规律,变得躁动不安。最明显的是,在最近一次例行的“生命原液”采集过程中,白夜敏锐地察觉到,那原本温润莹白的液体,色泽似乎黯淡了一丝,采集量也低于预期。
他立刻对样本进行了紧急分析。结果显示,活性因子浓度显着下降,甚至出现了一些未曾有过的、惰性的代谢副产品。
“净化”程序,非但没有提升样本质量,反而导致了“污染”?!
白夜盯着分析报告,灰色的瞳孔深处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困惑”的裂痕。这不符合他的所有计算模型。清除干扰性数据,理应让系统运行更加高效,产出更加纯净。为什么结果恰恰相反?
他的目光投向监控屏幕。画面中,云棠蜷缩在房间角落,比以往更加消瘦,下巴尖得可怜,整个人像一株缺水的植物,正在悄无声息地枯萎。但那双向来空洞的眸子,在偶尔抬起时,深处却仿佛燃着两点幽微的、不肯熄灭的火星。
那火星,刺痛了白夜绝对理性的世界观。
白夜暂停了所有的“净化”程序。他需要重新评估。他调出了云棠进入“圣所”以来所有的数据记录,从最初的泪水采集,到“生命原液”的出现,再到意识映射实验,以及最近的“净化”尝试。
数据不会说谎,但它们需要正确的解读。
他反复比对,终于发现了一个被他忽略的关联性曲线——云棠产出样本质量(无论是泪水的信息素浓度,还是“生命原液”的活性因子水平)的高峰期,恰恰与她意识映射实验中,那些“杂质”信号(属于雷恩的、炽热的情感烙印)活跃度较高的时期,存在高度的正相关!
这个发现,如同一声惊雷,在他精密运转的大脑里炸开。
那些他试图清除的“噪音”,那些属于另一个雄性存在的深刻印记,非但不是污染源,反而是……优化样本质量的“催化剂”?
荒谬!这彻底违背了他对“纯净”与“所有权”的定义!
一股强烈的不悦,混合着一种被冒犯了的、冰冷怒意,在他胸腔里凝聚。他的“容器”,其最优运行状态,竟然依赖于“外部变量”的存续?这简直是对他掌控力的最大嘲讽!
他无法容忍这种情况。所有权必须是绝对的,排他的。如果无法通过“净化”来消除,那么……
一个更加偏执、更具侵入性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白夜再次来到了云棠的房间。这一次,他没有携带任何仪器,只是空手而来。他周身的气息比以往更加冷冽,那双灰色的眼眸,如同凝结了寒霜,牢牢锁住蜷缩在角落的她。
云棠感受到那不同寻常的低气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他。
白夜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双手,捧住了她的脸。他的掌心依旧冰凉,但那力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禁锢的强势。
“我犯了一个错误。”他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却比怒吼更令人心悸,“试图清除那些‘噪音’。”
他的拇指,缓慢地、用力地摩挲着她冰凉的脸颊,仿佛要擦去什么看不见的痕迹。
“但现在我明白了。它们不是你系统中的‘杂质’,”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颅骨,直视她意识深处,“它们是……钥匙。”
他微微凑近,金丝眼镜的冷光几乎要刺痛她的眼睛。
“既然无法清除,那么,就由我来……覆盖它们。”
话音未落,他猛地低头,冰冷的、带着不容抗拒力道的吻,重重压上了她的唇!
这不是欲望的吻,这是一种宣告,一种掠夺,一种试图用自身存在强行覆盖掉所有过去印记的、偏执到极致的占有!
云棠惊恐地睁大眼睛,徒劳地挣扎,却被他更紧地禁锢在怀中。他的吻毫无温情,只有冰冷的探索与霸道的占据,如同某种程序在执行覆盖指令,蛮横地试图在她的意识深处,打下独属于他“白夜”的、新的烙印。
一吻结束,他稍稍退开,看着她因缺氧和震惊而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终于不再是全然的麻木、而是充满了惊惶与愤怒的眸子。
他伸出手指,拭去她唇边被他蹂躏出的水光,动作带着一种事后的、令人胆寒的平静。
“记住这种感觉,编号739。”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她耳边低语,“从此以后,能扰动你意识的,能影响你身体的,能决定你价值的……”
“只有我。”
他站起身,如同完成了一项重要的数据写入,冷漠地转身离开。
留下云棠瘫软在地,唇上还残留着他冰冷而霸道的气息,心中一片冰寒。
白夜的占有欲,终于撕下了科学理性的外衣,露出了其下更加赤裸、也更加危险的偏执内核。他不再试图抹去过去,而是要强行成为那个……覆盖掉所有过去的、唯一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