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被杜珑一番深入剖析激起的昂扬斗志,以及内心深处对未知前路的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似乎在黄政身上找到了某种特殊的宣泄渠道。
这份混合着决心与冲动的情绪,在卧室那私密的空间里,转化为对杜玲格外炽烈而持久的爱意。
隔音尚可的墙壁,终究未能完全隔绝所有的声响。
隔壁卧室里,原本正陷入午睡浅眠的杜珑,被一阵隐约传来、富有节奏且持续不断的细微动静扰醒。
她先是蹙了蹙眉,意识逐渐清明,随即明白了那声音的来源。
清冷的脸颊上难得地飞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她有些气恼地拉高被子蒙住头,却又无法阻止双生羁绊带来心灵感应。
最终,她猛地坐起身,低声啐了一句:“死黄政,大中午的也要使坏!”语气里带着羞恼,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妙情绪。
她掀被下床,动作略显急促地打开衣柜,取出一套干净舒适的家居服换上,然后重新躺回床上,努力平复心绪,试图再次入睡。
云收雨歇。黄政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刚刚下午一点半。
他俯身,替已经累得眼皮打架、浑身酥软的杜玲仔细掖好被角,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这才起身下床。
冲了一个舒爽的热水澡,洗去一身黏腻与疲惫,他换上一丝不苟的衬衫西裤,恢复了平日里那位精明干练的省长秘书形象。
下到一楼,夏铁已经等在客厅。
“铁子,走,上班。”黄政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异样。
“好。”夏铁应声,拿起车钥匙跟在后面。
车子平稳地驶出小区,汇入午后略显稀疏的车流。
黄政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忽然开口:“铁子,下午你抽空问问主治医生,我爸妈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有些事情,得提前安排一下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夏铁跟随他日久,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平淡之下的一丝紧迫感。
“好嘞,政哥。我待会儿就到医院去当面问问,问清楚了发信息给你。”夏铁点头应下,心里明白,政哥这恐怕是在为可能到来的调动做准备了。
整个下午,黄政在省政府大楼四楼的办公室里,看似如常地处理着文件,效率极高地将手头积压的事务一一厘清。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神有一部分始终游离在外,暗中观察着里间办公室的郑家权省长。
他试图从郑省长接听电话的语气、批示文件时的神态、甚至是偶尔出来倒水时眉宇间的细微变化中,捕捉到任何一丝可能与自己相关的信息。
杜珑透露的“名单”和即将到来的外放,是更高层面的布局,郑省长作为东平省的掌门人,理论上应该会提前知晓,或者至少会接到相关的沟通通知。
黄政想知道,郑省长对此事的态度如何,是会感到惋惜,还是会有所表示。
然而,直到下班时间临近,郑家权省长的一切行为都如常进行,批阅文件、会见下属、接听工作电话,神色间没有任何异常,更没有单独叫黄政进去谈及任何关于他个人去向的问题。
这种毫无异样的平静,反而让黄政心中更加确定,事情恐怕正如杜珑所料,属于高度机密,或者尚未到向下透露的时机,郑省长或许知情但刻意不动声色,或许也尚未接到正式通知。
他手头的工作早已处理完毕,效率高带来的“清闲”,让这个下午显得有些漫长。中途,他收到了夏铁发来的信息:「政哥,详细问过医生了。
叔叔阿姨恢复情况很好,医生说再观察2天,如果各项指标没有异常,就可以办理出院,回家静养恢复即可。」
黄政回复了一个「收到」,心中稍安。父母能顺利出院,算是解决了他的一个后顾之忧。
原本计划下班后去体育馆打场球,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却没想临下班时,一个意外的电话打了进来。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李琳。
自从上次将李琳推荐给新任历城市市长谭云平后,黄政就再没过多关注她的情况,只知道她顺利上任了花湖区委宣传部部长,也不知道她工作开展得是否顺利。这个时候来电,会是什么事?
黄政按下接听键,语气带着适当的热情:“琳姐?”
电话那头传来李琳爽利中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老弟,没打扰你吧?我来省城述职几天了,一直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联系你。今晚刚好不加班,怎么样,有空出来聚聚?姐请你吃饭,感谢你之前的引荐之恩。”
黄政笑道:
(“琳姐,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按理说,你到省城,应该我为你接风洗尘才是。
主要是我爸妈前段时间住院,我想着等他们情况稳定点再约你。
既然你今天有空,那正好,也别去外面了,直接来家里吧。
铁子的手艺你也尝过,不比外面饭店差,而且你玲妹、珑妹也都在家,正好一起热闹一下。”)
李琳一听,语气立刻变得关切起来:“什么?黄叔和何姨住院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你这人也不早点告诉我!你把病房号和家里地址发我,我这就先去医院看看叔叔阿姨,然后再去你家!”
黄政知道以李琳的性格和与自己家的情分,肯定会如此,便不再多劝:“行,那我发给你。你别太赶,爸妈恢复得挺好的,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挂了电话,黄政把医院地址、病房号以及家里的定位发给了李琳。
然后他也不再耽搁,直接打电话让夏铁过来接他回家。
坐在回家的车上,黄政对夏铁说:“铁子,家里菜够不够?今晚琳姐要过来吃饭。”
夏铁一边开车一边回答:“政哥放心,菜够的。我每天上午都会把冰箱补满。而且之前叔叔阿姨从老家带来的那些土鸡土鸭,还有好几只冻着呢。”
黄政点点头:“嗯,你看着安排就好,多做几个拿手菜。”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黄政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他有些意外,随即露出笑容:“我去……李依辉?”
这是他在省委党校学习时,同宿舍的二哥。宿舍四人按年龄排了序,李依辉排行第二,为人豪爽仗义,很有大哥风范。
党校毕业后,听说他去了下面一个县担任副书记,工作很是繁重,联系便少了些。
黄政赶紧接通电话,语气热络:“二哥!今天怎么想起给小弟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李依辉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四弟!你下班没?二哥我来省城了,刚办完事!”
黄政惊喜道:“你现在在什么位置?发个定位给我,我过去接你。”
李依辉说道:“我快到省政府门口了……”
黄政一听,立刻道:“嗨,我刚从单位出来。二哥你在省政府门口等一下,我马上调头回去接你!铁子,前面调头,回省政府。”
车子很快折返,远远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夹克衫的身影正站在省政府大门旁,有些焦急地东张西望。
黄政让夏铁把车停在他身边,降下车窗招手:“二哥,这里,上车!”
李依辉看到黄政,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拉开车门,带着一股外面的凉气坐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先给了黄政一个结实的熊抱:
“四弟!可想死哥哥了!唉,实在是刚到一个新地方,千头万绪,伤脑筋的事情太多了,一直抽不出空来省城看你。”
黄政被他抱得差点喘不过气,笑着挣脱:“没事,二哥,大家都理解,基层工作千头万绪。前段时间大哥也给我打过电话诉苦,说县里事情多得处理不完。你们这都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忙是正常的。不像我,整天就围着文件转。”
李依辉用力拍了拍黄政的肩膀:“四弟,你在二哥面前就别谦虚了!你搞的那个《国有企业所有制改革方案》,现在可是在全省都推广开了,听说效果显着,这可是造福全省人民的大好事!我们都听说了,连省委丁书记都对你赞赏有加,还给你破格晋升了?现在是正处了吧?可比哥哥我高半级了!”他话语里满是替黄政高兴的真诚。
黄政摆摆手,笑道:“二哥,我这秘书职务都是虚职,哪比得上你在县里实实在在管着一摊事。”
李依辉哈哈一笑,也不纠结这个话题,问道:“咱们现在这是去哪?”
黄政说道:“去我家。我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对了,等下还有一位我以前在昌朋县的老同事也要过来。”
李依辉好奇道:“家里还有谁在?”
黄政坦然道:“就你弟妹,还有她妹妹,暂时住一起。”
李依辉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那敢情好!我今天非得好好认识一下弟妹不可!那个……开车的兄弟,前面靠边停一下!对,就那家超市门口!”他指着路边一家大型连锁超市。
黄政疑惑:“二哥,你干嘛?”
李依辉一边拉车门一边道:“你等我一下,很快!”说着,人已经快步冲进了超市。
没过多久,只见李依辉提着好几个大购物袋从超市里出来,里面明显是烟酒和一些包装精美的礼品盒。他费力地把东西塞进车里,喘着气说:
“四弟,听哥的!第一次登门,又是见弟妹,这礼数不能失!一点心意,不许推辞!下次再来,哥就空手了!”
黄政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知道推辞不过,心里也有些感动,笑道:“二哥,你这……也太客气了。行,这次小弟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下不为例!”
车子再次启动,很快回到了那座静谧的小别墅。黄政先下车,打开房门,朝里面喊道:“玲玲,来客人了!”
杜玲和杜珑闻声从里面走出来。杜玲脸上还带着一丝午睡后的慵懒红晕,更添几分妩媚。黄政连忙介绍:
“玲玲,珑珑,这位就是我常跟你们提起的,我在党校学习时的二哥,李依辉书记。二哥,这就是我爱人杜玲,这是她妹妹杜珑。”
李依辉看到气质出众、容貌靓丽的杜玲和清冷脱俗的杜珑,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迅速收敛,表现得体地打招呼:
“弟妹好!杜珑妹妹好!冒昧打扰了!早就听四弟提起过你们,今天总算见到了,果然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话语真诚,又不失分寸。
杜玲落落大方地微笑回应:“二哥好,经常听黄政提起您,说您在学校对他很是照顾,快请进。”
杜珑也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黄政又补充道:“对了,等下琳姐也会过来。”
杜玲点头:“嗯,她知道,刚给我发信息说快到了。”
这时,夏铁提着李依辉买的那一大堆礼物进了屋。黄政对杜玲解释道:“二哥买的,说是第一次来,非要讲究礼数。”
杜玲笑着对李依辉说:“二哥您太客气了,人来就好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众人进屋,黄政引着李依辉在一楼客厅的茶海前坐下,亲自泡茶。
两个男人一边喝茶,一边聊起了各自的工作近况、党校同学的动向,以及一些省内的时事新闻。夏铁则系上围裙,钻进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起,杜玲去开门,正是提着果篮和营养品的李琳到了。
她先去了医院看望黄政父母,这才赶过来。黄政又为李琳和李依辉做了介绍。
李琳做过乡党委书记,现在又是区宣传部长与李依辉这个县委副书记虽不同县,但系统内多少有些耳闻,加上黄政这层关系,很快便熟络起来。
晚餐时分,餐厅里灯火通明,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夏铁精心烹制的菜肴:香气扑鼻的辣子鸡、色泽红亮的红烧肉、清蒸海鲈鱼、蒜蓉菜心,还有一大盆炖得奶白的土鸡汤……琳琅满目,令人食欲大动。
席间气氛热烈。李依辉性格豪爽,频频举杯,感谢黄政夫妇的盛情款待,也祝福黄政父母早日康复。
李琳则分享了一些在花湖区工作的见闻和挑战,言谈中透着干练和对黄政当初引荐的感激。
杜玲作为女主人,热情地招呼着客人,杜珑虽然话不多,但偶尔插言,往往能切中要害,引得李依辉和李琳暗自赞叹。
黄政则是席间的中心,与二哥追忆往昔,与琳姐探讨现实工作,与妻子和小姨子眼神交流,将场面把控得恰到好处。
这顿充满欢声笑语的晚饭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
夏铁负责将微醺的李依辉送回他预订的酒店,又将李琳安全送回花湖区的干部宿舍。
送走所有客人,别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黄政站在门口,望着沉沉的夜色,白天里被各种信息和人际往来填满的思绪,此刻才真正沉淀下来。
与故友的相聚固然温暖,但杜珑中午那番关于“名单”与“征途”的话语,如同背景音般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这看似平常的一天,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几缕温和的微风罢了。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