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周家村，风一天比一天大起来。
回来之后的第二天，陈建民正琢磨着要不要开始准备盖房子材料的时候，周明山满面愁容地来找他了。
陈建民把人让进西屋，见屋里没别人，递过一根烟，笑着问：“周叔这是让秀娟姐给撵出来了吧？心情这么差呢。”
“你个没大没小的玩意儿！”周明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找你有正经事儿。那啥，我寻思咱们两家房子一起盖，材料一起备，好整点儿，就来找你商量商量。”
“那有啥好商量的？砖的话，估计得等彻底开化了，砖厂才能出砖，先不急，现在要备的是椽子和苇帘子这些玩意儿。椽子好办，进山砍就是了，现在正好。苇帘子得买，这个是最后用的，倒也不急，瓦也是最后用……”
陈建民嘚啵嘚啵说了不少，周明山摆手打断他的话：“檩子呢？你有吗？现砍用不了吧？几个月也干不透。”
陈建民往东指了指：“我房子东面儿有二十多根，正好够盖五间房的。”
他一边儿说着这些话，一边儿观察着周明山，总感觉这人今天来找他是有别的事儿，唠盖房子不过是不好开口罢了。
那他就慢慢地等他开口再说，反正着急的又不是他。
周明山还在绕圈儿：“砖的话，现在就能拉来，砖厂那边有去年烧完给县里一单位准备的，听说不用了，正好咱们拿来。房子得抓紧盖起来，这借住别人家挺不方便的……”
说了半天，他终于挺不住了，“其实吧，我今儿个找你还有个事想求你办。”
“啧，明山叔你这就不对了，咱们谁跟谁呀？有些为难的事儿你说出来，只要在我能力之内的，那肯定给你跑啊。”
“就是吧……我想让你帮忙给我家那两个丫头找份工作……”
“等等，”陈建民惊讶地抬手，“明山叔，你家那一对双不是念书呢吗？听周婶那意思成绩还挺好呢。”
他想起前些天周明山家着火的时候，还真就看见那俩姑娘了，当时还纳闷儿来着，这是不念书了？
“好啥好啊，很一般，这不是死活都不愿意念了……”周明山说到这儿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大侄子，我也不瞒你了，那两孩子在学校搞对象，让老师发现了，整得事儿挺大，也念不下去了。”
我去！陈建民震惊了，这年月早恋也确实算是大事儿，不过……“明山叔，给她们换个学校呗，这年头还得是念书，就算考个大专都行啊，出来就有正式工作。最次也得把高中毕业证混到手啊。”
这可是他难得的心里话。
她们这情况跟韩瑶可不一样，家里虽说着火了，可从经济条件上来讲，供两个孩子上学还是不费劲的。
周明山深深地叹气：“唉，学校也换了，可是也不知道谁把孩子的事儿给传过去的，在新学校天天听风言风语的，也受不了了，昨天又回来了。我今年也不知道是惹了哪路鬼神，这点儿是真背。破事儿一个接一个，都给我愁死了。”
他愁不要紧，陈建民可就为难了，“明山叔，我觉得周莹周雪岁数还小，现在不念书将来肯定会后悔，你们还是多劝劝她们吧。再说，明山叔，我算个啥呀？哪儿有能耐给人安排工作？就护林站前些天招人，也都是按照林场给的指标招的男工，女工是真安排不进来。”
这个忙他不想帮，也不好帮。
不说别的，就现在这环境下，才十七岁的孩子就开始搞对象……人品咋样先不说了，但他可是没少听周丽红说起过周明山家的事儿，那两孩子可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性格脾气啥的估计是好不到哪儿去。这样的人，可不好用，再说，岁数也是真有点儿小啊。
“建民，叔也是实在没招儿了才求到你头上，无论如何你都帮着想个法子，实在不行，给你这儿当个临时工都行。唉，砖厂那边没啥好岗位，坐办公室的话，没学历不说，也不好往里进，体力活儿她们也干不动。想来想去，还是得麻烦你。”
周明山的话都说到了这程度，陈建民可就挠头了，这要是不帮，整不好这人都得跟他闹矛盾，问题是他咋帮这个忙啊？要是一个人的话，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这一下子整两个，太难了。
“明山叔，你这可是太高看我了。这样吧，两个妹子岁数还小，咱们不急啊。我琢磨琢磨，但这事儿不好整，要是不行，你也别埋怨我。”
他这话也够有诚意了。
周明山其实也知道有点儿难为人了，能听到陈建民说出这话来，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连连拱手：“大侄子，你尽力就行，成不成的我都不会埋怨你。”
周明山唉声叹气地走了，陈建民可是快把头发都薅秃了。
他也想好了，实在帮不了就不强出头了。
可是接下来周明山的操作给他整懵了。
没过几天，两辆28拖拉机装着满满两斗子红砖停在护林站门口。正在院子里组织训练的周二光去问了两句话之后，颠颠地跑进来问：“建民哥，你买砖啦？”
在屋子里就听到拖拉机动静的陈建民愣愣地抬头，“正打算买呢，啥情况啊？”
没等周二光说话，佟玉兰从外面儿进来说道：“建民哥，砖厂给你送砖来了，问你卸哪儿呢？”
“送砖？”陈建民一脸懵地出去。
走到大门口，问坐在后斗里红砖上的几个人：“各位师傅，你们没整差吧？”
车上一个明显是领头的说道：“你们这儿不是周家村护林站吗？肯定差不了。”
“你们先进屋等会儿，我去村里问问。”
陈建民以为是周明山家的砖送错地方了，转身就要回去骑自行车去村里问，身后响起周明山的声音：“建民，你这些砖得卸到东面儿吧？”
陈建民又转回来，把周明山拉到一边小声说：“明山叔，你这是干啥呀？先紧着你家来吧。再说我这儿还没付钱呢。”
周明山却神神秘秘地笑了笑：“钱的事儿不急，先卸砖。放心，不会让你白得这些东西的。”
一般来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不可能拒绝人家送上门儿的好意……可陈建民毕竟是“二班”出来的，给周明山点着一根烟之后，明确拒绝：“明山叔，咱们之间办事儿不能这么整。”
话不多，但态度很坚决。
他能从周明山的那副表情看得出来，这些砖很可能有点儿说道，整不好是“花小钱办大事”来的。
这倒也没啥，这年月在砖厂有人都这么干，关键是把人情整明白就行。
可是周明山就这么强行地往自己身上送人情，就有点儿过分了，这砖他要是收了，周莹周雪的事儿不办也得给办，这算不算是“人情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