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澜的手指停在心口前,一寸远。血顺着左臂往下流,混着星尘,一滴一滴,却没落地。那滴血悬着,像被什么托住了。空中全是死人的眼睛,浮在乱窜的星能里,张着嘴,没声音。可刚才那零点三秒的静止,像根针,扎进了风暴最中心。
她喉咙发干,声音却稳:“你们……听见了吗?”
陆沉渊半跪着,右手插进地缝,光在血管里乱撞,像失控的电流。他没抬头,但听见了——不是声音,是频率,从每一张死人脸里渗出来,杂乱,又在某个点上撞在一起。
“是童谣。”顾寒声突然开口,机械核嗡得快炸了,右臂咔咔响,“它在等节拍。”
江星澜闭眼,心口猛地一抽。她知道是哪一首。七年前,白薇发烧那夜,她在漏雨的屋檐下低声哼,怕被巡逻队听见。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叫绝望,只知道妹妹不能死。
她抬起右手,蘸血,在空中划波形。不是写,是刻。每一下都像割在神经上。血珠滑下来,没落地,浮在半空,连成一条细弱的光线。
“接住。”她说。
陆沉渊抬手,掌心裂开,涌出量子力,缠上那道血线。画面冲进他脑子里——江星澜坐在床边,头发乱糟糟的,一边咳一边哼,白薇的小手抓着她衣角。那晚他站在窗外,没进去。风把她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
“我记得。”他咬牙,把记忆压进屏率里。
顾寒声不说话,机械核猛地提速,震荡调到七十八,和她心跳同步。右臂仅剩的骨头开始发光,整条手臂变成共鸣腔,把那道血线推了出去。
第一声童谣响了。
不是人声,是金属和能量撞出来的音浪,金色的,像锁链,横穿虚空。那些死人脸抖了一下,哀鸣被压住了一瞬。
“继续。”江星澜开口,嗓子哑得不像话。
她开始唱。
没有修饰,没有起伏,就是最原始的调子,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每唱一句,心口就抽一次,晶化组织噼啪作响,像被火烧。她没停。这不光是为了平息暴动,更是为了让“它”听见——我不是哄你,我是告诉你,我也痛过。
陆沉渊跟着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记忆闪了——血契那夜,她手在抖,笔划破纸,他站在她身后,一句话没说。他想拦,可任务压着,家族压着,他只能看着她签下名字。现在他懂了,那晚她要的不是力量,是有人对她说一句:别签。
记忆一晃,量子态裂了缝。
音浪断了。
江星澜立刻察觉,声音猛地拔高:“你说过,只要我在,星轨就不会断!”
那句话像刀,直接劈进陆沉渊脑子里。他睁眼,瞳孔闪过一串数据,量子力重新聚拢。他没说话,只把最后一丝稳定压进音轨。
顾寒声闷哼,机械核烫得发红。他左手死死抠住控制台,右臂骨架熔了,化成光柱,把频率推到极限。
三股声线终于咬合。
童谣不再是调子,成了星轨本身,一圈圈荡开,盖住所有暴动。死人脸淡了,哀鸣被吸进去,像雨落进海。
胚胎的瞳孔最后颤了一下。
银丝断了,不是炸,是化开,变成光点,像雨落下。江星澜抬头,看见光点划弧线,全都朝她飞来。
她本能想躲。
可她没动。
她想起自己说的那句:“我懂你为什么想有妈。”
她抬手,不是挡,是接。
光点撞进心口,瞬间没入。一股冰火交加的力从心脏炸开,冲向四肢。她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晶化……加速了。”顾寒声声音发沉。
江星澜没应。她能感觉那股能量在体内乱撞,像在重组细胞。晶化从手臂、胸口,往心脏收,快得吓人。她低头看手,皮肤下星尘流动,越来越密,快连成一片。
“别让它扩散。”陆沉渊扑过来,掌心贴她后背,最后一点量子力压进去。手在抖,声音却狠:“撑住。”
顾寒声也上前,机械核还烫,左手按她肩,把震荡调到最稳的节拍,一下一下,像在续命。
江星澜喘着,左手仍死死按着心口。那里不疼了,胀,像有什么在醒。
“它……进来了。”她低声说。
“不是它。”顾寒声盯着数据,“是融合。它放弃独立,选了寄生。”
“寄生?”陆沉渊眼神一冷。
“不。”江星澜忽然开口,声音轻,“不是寄生。是……归位。”
她感觉体内的频率变了。不再压迫,而是和她的心跳、呼吸、星轨一点点对上。那东西不再喊“母体”,也不启动协议。它安静了。
像终于回家了。
江星澜抬头:“它信了。”
“信什么?”顾寒声问。
“信我不是为了毁它。”她咳了下,嘴角渗血,“也不是当它妈。但我愿意带它活着。”
陆沉渊盯着她,眼里的光忽明忽暗。他忽然伸手,把她左手从心口拉开。那里皮肤半晶化,还能看见心跳。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吗?”他问。
江星澜一愣。
“在贫民窟登记处,你抱着白薇,头发遮脸,声音很小,说‘我叫江星澜,我要签血契’。”他顿了顿,“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认命。”
江星澜没说话,慢慢把手放回去,按在心口。
净花继续蔓延,没停。但她没再挡。
顾寒声看数据屏,最后一行代码消失,星域能量归零。暴动结束。
“频率稳了。”他说,“星轨……重连了。”
江星澜闭眼,星轨回溯自动触发。三日后画面闪现——她站在星穹之巅,全身晶化,身后是无数星轨交织的光网。陆沉渊不在,顾寒声的机械核熄了。她抬手,掌心裂开,一道胚胎的虚影浮出。
回溯断了。
她睁眼,呼吸慢,但稳。
“它怕的从来不是被拒。”她低声说,“是怕没人对它说过‘我在’。”
陆沉渊和顾寒声同时抬手,一左一右,扶住她肩膀。
三人的呼吸、心跳、频率,慢慢合在了一起。
童谣的余音还在飘,没散。
江星澜的左手突然抽了一下,指尖不受控地抬起,指向头顶的星穹裂缝。
她瞳孔一缩。
那里,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正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