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接舱的指示灯还在一闪一闪,绿色的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催他们赶紧离开。凌烨盯着那点绿光,手指飞快地在终端上滑动,确认最后一台备用电源的数据已经上传成功。他头也没抬,声音冷静:“唐笑笑,重启信号发射器,准备发脉冲。”
“已经在弄了!”唐笑笑蹲在控制面板前,手指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能源只剩7%,只能撑一次短距离定位。”
“够了。”凌烨收起工具包,站起身时肩膀猛地一抽,像是有根针从背后扎进了骨头里。他没吭声,只是把背包换到另一边肩上。
凯斯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默默看着他动作僵硬地调整负重。他想伸手帮忙,手刚抬起来又放下了,只低声说了一句:“还有三百米。”
凌烨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轻轻点了点头。
三人沿着狭窄的维修通道往撤离点走。通道比来时更窄,头顶的管道低得几乎要蹭到头盔,偶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唐笑笑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发现凌烨脸色不对劲,小声嘀咕:“队长这次真是拼到极限了,回去肯定被医疗官念叨死。”
凯斯轻笑了一声:“他要是肯听话,就不是凌烨了。”
“你还挺了解他?”唐笑笑斜了他一眼,“刚才那一扶……啧,我隔着通讯器都感觉空气变味儿了。”
“别瞎说。”凯斯语气轻松,眼神却一直落在凌烨背上,目光悄悄扫过他的腰,“我只是怕他摔了,耽误任务。”
“哦——”唐笑笑拖长音调,“所以你是为公不为私?”
“我是技术兵,又不是恋爱专家。”凯斯顿了顿,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声音压得不高,但凌烨听得清清楚楚。他没打断,也没回头,只是脚步不知不觉加快了些,好像走得快一点,就能逃开这个话题。
终于看到撤离舱口的红光时,三人都松了口气。门还没开,但外部信号已经接通,救援舰的轮廓透过观察窗隐约可见。
“准备对接。”凌烨低声说,手按在舱门控制钮上。
“收到。”唐笑笑快速检查通讯频道,“外部指令接入,三秒后解锁。”
门打开的一瞬间,刺眼的光涌了进来。三人下意识闭眼,等视线恢复时,几个全副武装的Alpha已经站在外面,头盔面罩反射着冷光。
“所有人报编号!omega优先撤离!”领头的Alpha大声命令。
凌烨瞳孔一缩,立刻低喝:“这里没有omega!”
唐笑笑反应极快,马上报出小队代号和成员身份。凯斯不动声色往前半步,刚好挡住凌烨的脸。光线变化中,他的身影像一堵墙,稳稳地挡住了所有可能暴露的角度。
救援兵扫了一眼数据板,没怀疑:“全部登舰,医疗组待命。”
舱门缓缓关闭,废弃空间站被彻底甩在身后。凌烨靠在舱壁上,终于能喘口气。摘下面罩时,指尖微微发抖,但他很快握紧了拳头。
“总算活着出来了。”唐笑笑瘫在座椅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发誓,下次谁再让我进这种鬼地方,我就把他塞进回收舱直接发射出去。”
“你刚才不是挺冷静?”凯斯递了瓶水过去,“任务不是完成了吗?”
“那是职业素养。”唐笑笑接过水,“现在安全了,我可以开始害怕了。”
凌烨没参与他们的对话,低头检查终端日志。数据完整,任务完成,系统自动标记为“高危级整备成功”。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然后关掉了屏幕。
抵达主舰后,流程重新开始:登记、消毒、初步体征扫描……所有人都被引导往医疗舱方向走。
“凌队,你也去。”唐笑笑拍他肩膀,“别想着溜,我可看见你走路歪了。”
“没事。”凌烨摇头,“日志还没交清,我得先去整备处。”
“你现在是病人,不是值班员。”凯斯忽然开口,“十五分钟延迟申请,我帮你打报告。”
凌烨皱眉:“你哪来的权限?”
“我爸好歹是元帅家的人。”凯斯眨了眨眼,“这点小事,还能通融。”
唐笑笑噗嗤笑出声:“你这理由用得越来越顺了。”
凌烨没再争,只是默默点头,转身朝舰廊尽头走去。那里有一排观景窗,平时没人来,安静得能听见通风系统的嗡鸣。
他靠在金属墙上,窗外是逐渐远去的空间站残影,像一块被啃得只剩骨架的废铁。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些画面。
凯斯在黑暗里守着他,一句话不说。
凯斯在断裂的走廊上伸手扶他,掌心滚烫。
凯斯讲完冷笑话后笑出声的样子,眼睛弯成一条线。
还有那句——“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那么轻的一句话,却像钉子一样扎进心里。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利用凯斯。
利用他的身份,利用他的资源,利用他那莫名其妙的好运气。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开始在意这个人了?
什么时候开始,听到一句“你还好吗”,心跳会不受控制地加快?
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害怕——怕这个人哪天真的不跟着他了?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侧,那里仿佛还留着那一扶的温度。不算用力,也不算亲密,可偏偏让他记到现在。
“我不是讨厌他跟着……”他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我是怕他以后走了。”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住了。
十年了。
他靠着伪装、算计、冷漠活到现在。
他对谁都保持距离,除了林恩。
他告诉自己,感情是弱点,依赖是陷阱。
可凯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闯了进来。
不是靠强势,不是靠背景,而是用一堆无聊的冷笑话、一次次恰到好处的出现、一句句看似随意却认真到极点的话,一点点撬开了他筑了十年的心墙。
他不是没怀疑过。
他怀疑过这是圈套,是元帅府的阴谋,是阿瑞斯家族的新一轮羞辱。
可凯斯的眼神不对。
那是理所当然、仿佛天生就该属于他的眼神。
“队长?”
身后传来脚步声,凌烨猛地回神。唐笑笑探头过来,手里拎着两瓶营养剂。
“我就知道你躲这儿。”她把一瓶递过去,“医疗官到处找你,我都帮你拖着了。”
“谢了。”凌烨接过,没喝。
“你是不是有事?”唐笑笑盯着他,“你今天特别不对劲。不凶,也不赶人,甚至……都没骂凯斯。”
“我累了。”凌烨靠在窗边,“就想静静。”
“静静?”唐笑笑挑眉,“你以前说‘静静’的时候,都是准备收拾人。”
“这次不是。”他望着窗外,“这次是真的想静一静。”
唐笑笑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行吧,我不打扰你。不过你要记住——”
她顿了顿,语气难得认真:“凯斯那家伙,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他对你,是真的上心。整备所的人都看得出来,就你装瞎。”
凌烨没答,也没反驳。
唐笑笑摆摆手,转身走了。
走廊重新安静下来。远处传来广播声,通知各小组归位休整。庆功宴定在两小时后,全员参加。
他依旧站着,没动。
直到通讯器震动了一下。
是凯斯发来的消息:“日志我已经帮你交了。医疗舱等你,别让我白顶锅。”
凌烨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回复框上,最终什么也没回。
他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体状况,转身朝医疗舱走去,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
走到转角时,迎面撞见凯斯从技术组出来,怀里抱着一堆损毁设备的报告。
“这么巧?”凯斯笑了笑,“我还怕你真躲到庆功宴开始。”
“我没躲。”凌烨淡淡道,“只是事情没做完。”
“哦。”凯斯点点头,目光落在他脸上,“那你现在做完了?”
凌烨没立刻回答。他看着凯斯,看着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人,早就不是他计划里的棋子了。
而是他不想失去的某种存在。
可凌烨心里仍有一丝挣扎。他会不会再次落入阿瑞斯这个姓氏的深渊?一个beta的他,真的配拥有这份靠近吗?还是说,最后只会变成一只被迫屈服的omega,连仅剩的自由也丢掉?
“走吧。”他最终说,“先去体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