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元帅府的召见令在整备所走廊里响了三遍，声音冷冰冰地回荡着。
凌烨刚把工装裤套上，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没动，手里的扳手还卡在螺母上，转到一半停住了。
他知道这道命令迟早会来，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今天有三台主力机甲要完成动力组校准，误差不能超过0.3秒，这是舰队出征前的最后一道安全关卡。
“先干活。”他低声说了一句，顺手把通讯器调成静音，塞进工具包的夹层里。
十分钟后，他走进维修夹层。头顶的灯闪了一下，像是还没睡醒。空气里全是机油和冷却液的味道，闻着熟悉，也让人莫名安心。
可当他走到操作台前时，愣住了。
那里已经站着一个人。
金发，背影挺拔，正低头看着左侧那台机甲的冷却管读数。听到脚步声，那人也没回头，只是抬手指了指仪表盘：“漏压了，零点六帕，我已经处理完了。”
是凯斯。
凌烨站在原地没动。这片区域向来是他一个人的地盘，连队友都不敢随便靠近。可这家伙不仅来了，还直接动手改了他的活儿。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了？”他语气淡淡的，带着点疏离。
凯斯这才转过头，嘴角轻轻一扬：“从你说要教我的那天起。”
凌烨皱眉。这个人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还不打招呼就插手他的事，好像他们之间有多熟似的。
他盯着凯斯看了两秒，没接话，径直走到主控台前打开检测面板。屏幕上跳出一串数据流，第三台机甲的芯片响应有些延迟。
他伸手去拿拆解钳，结果下一秒，工具已经被人递到了手里。同时，外壳防护罩也被拉开。
“右侧卡扣有点紧，我帮你顶住固定架。”凯斯说着，单膝跪地，手臂穿过狭窄的操作缝，稳稳托住内壳边缘。
凌烨顿了一下，还是蹲下身，开始拆芯组。
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但他们谁都没说话，只有工具碰撞的轻响和系统提示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来回跳动。
十七分钟后，第一台机甲完成检测。
“比标准快了二十秒。”凌烨盯着终端上的计时记录，语气有点硬，“下次别擅自改流程。”
“好的，没问题。”凯斯站起身，拍了拍手，“不过队长，我知道你的节奏。”
凌烨猛地抬头。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进了心里某个角落。他说得对——刚才的配合简直像是演练过无数次，每一个动作都严丝合缝，毫无偏差。
他没反驳，默默走向第二台机甲。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话，但动作却越来越默契。凌烨还没开口，凯斯已经在调数据；凯斯刚提醒线路有问题，凌烨的手就已经伸向备用接口。
唐笑笑路过调度区时差点撞上墙。
“你们俩……”她扒着观察窗瞪大眼睛，“刚才那个换阀片的动作，怎么可能这么顺？”
没人理她。
赵铁山端着水杯走过来，眯着眼看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以前咱们队长谁都看不上，觉得别人跟不上，现在倒好，跟凯斯连拧螺丝都像用同一只手。”
雷鸣抱着零件箱经过，啧了一声：“我说昨天演练怎么那么顺利，原来你们私下练过？”
“没练过。”凌烨头也不抬，“第一次。”
“那你俩心是怎么通的？”唐笑笑凑上前，好奇地问凯斯，“你怎么做到队长一个眼神你就懂的？”
凌烨手下一顿，忍不住看向对面正在擦拭工具的凯斯。
那人察觉到视线，抬眼一笑，什么也没说。
凌烨狠狠瞪了一眼，收回目光，把最后一台机甲的检测报告提交进系统。
“不是心通。”凯斯忽然开口，站起身活动了下肩颈，“是我太想了解他的一切了。”
话音刚落，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中央调度区的红灯接连闪烁，广播自动切入紧急频道：“模拟事故启动，副反应堆过载预警，请各小组立即响应！”
整备所瞬间乱成一团。
第九小队冲进调度大厅，凌烨抓起指挥板迅速分配任务：“唐笑笑接通信号网，赵铁山准备隔离膜，雷鸣去切断高压阀——慢了！重新来！”
雷鸣手忙脚乱地操作控制杆，结果信号反冲，监测屏上的电压曲线猛然飙升。
“要炸了！”唐笑笑尖叫。
“快切隔离膜！”赵铁山吼道。
可手动断联需要九分钟，而倒计时只剩不到七分钟。
凌烨抄起工具包就往接口舱跑。刚冲出两步，眼角余光瞥见凯斯已经打开了辅助终端，三维结构图投影在空中。
“第三节段右侧有隐藏卡扣！”凯斯一边跑一边喊，“用磁钳斜切四十五度，别走主轴！”
凌烨没有犹豫，扑到舱口就开始拆。
咔的一声，卡扣弹开。
他立刻接入强拆程序，同时听见凯斯在远处按下远程切断键。高压电流瞬间归零，为他争取了宝贵的两秒。
第八分十四秒，系统切换成功。
警报解除。
大厅陷入短暂的寂静。
唐笑笑喘着气扶着桌沿抬头看他们：“你们刚才那个配合……啧啧，真顺。”
赵铁山挠头：“以前队长谁都不愿意一起，现在跟凯斯配合起来真的不一样。”
凌烨摘下手套，额角还渗着汗，没反驳。
他知道这不是巧合，也不是训练的结果。
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一种不需要解释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的默契。就像他刚想伸手，凯斯就把工具递到了掌心；他刚皱眉，对方就知道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这种熟悉感，通常只属于结成伴侣的Ao之间。
可它偏偏出现在了他们之间。
“下午还有两台巡防机要检。”他低声说，把空电解质瓶丢进回收槽，“别以为一次成功就行。”
凯斯笑着点头：“明白，长官。”
凌烨转身朝下一个工位走去，步伐比早上稳多了，肩膀也不再绷得那么紧。
走到通道拐角时，他忽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凯斯正弯腰收拾工具箱，军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小截贴着阻隔贴的脖颈。阳光从高窗斜照进来，落在他发梢上，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凌烨没多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收回视线。
但他没有再说“别跟着我”。
也没有再把凯斯推出自己的工作圈。
午后的整备所恢复平静，只剩下设备低鸣和偶尔的指令声。
凯斯整理完工具，直起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颈侧的阻隔贴。
他望着凌烨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这时，凌烨在操作台边停下，从工具包里翻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任务单。
他展开看了一眼，忽然抬笔，在协作人员栏的空白处写了个名字。
写完又划掉。
重新写下两个字：
搭档考虑
然后轻轻吹了吹墨迹，将单子夹回文件夹。
他走向下一组待修机甲，脚步没有停。
凯斯站在原地，看着那张被夹进去的纸页一角，露出一点写着字的边角。
他没走近，也没问。
只是把手插进裤兜，舔了舔牙齿，低声说了句：
“总算真的接近了。”